我记得在我面对那股力量的一瞬间我还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搜寻的能力,似乎它能够通过我散发出的信息来自动寻找我的存在。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什么地点,只要我一出现,它就会在瞬息之间再次向我扑来。
而现在这股力量并没有追寻到这里,那么我相信这或许已经不属于那个世界之中了。那股力量完全不能发现这间小屋的存在,也就是说我在这里是安全的。而只要我踏出这里,那股力量就会再次找上我,将我抹杀,除非……
……除非我拥有了能够对抗它的力量,至少是能够在它面前逃遁的力量。想到这里我自嘲地一笑:这怎么可能呢?
我再次进入源世界中,用另外一种方法来重新审视这间小屋。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属于这件小屋的源世界尽管依然浩瀚广大,但却不再是如法尔维大陆那般大得无边无际——当然你要知道,我说它不再是无边无际,这并不意味着我看见了它的边缘。事实上在源世界里你很难用“边际”来形容大小,因为所有的数据都是从无端中来,向无尽中去,只要世界不曾关闭,就永远没有终点,没有尽头。
我所谓的“大小”,是这数据所描述出的这世界的面貌,这应该是身处源世界中的一种敏锐的感觉。
在往来翻腾的数据海洋之中,有一个区域是诡异而又危险的。它隐藏于这个世界的其他数据之后,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存在,倘若不是它周围的几个发送和收回的不明其意的字段暴露了它,你恐怕很难会发现它的存在。而且,它总是不停地在改变自己的模样,一会儿伪装成描绘形状与光泽的字段,一会儿又打扮成描述一些简单基本规则的字段,甚至有时候会变成一段看起来毫无意义错漏百出的字段,
我很好奇那谜一般的区域中到底隐藏着一些什么,所以试图奋力地游动过去,想要撩开这层层数据的迷雾一探究竟。但我的动作似乎引起了它的警觉:刹那间,许多与之类似的数据忽然蜂拥而起,让我难辨真假。这些类似的数据在我面前丢下了许多虚假的躯壳,那数量多得让我眼花缭乱。同时,另外一些数据开始在剧烈的搅动、翻卷,并且开始用一些大而不当的复杂到顶点的方法去描述一些本来用很精简的字符就可以描述清楚的规则。它们的异动把这个微小的源世界搅得一团糟,其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混乱不堪。我身处其间,甚至难辨东西,直到打消了靠近那个谜样区域的念头、远远地离开之后,这世界才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在那之后,我又连续几次地向那股谜团靠近,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由于刚刚来到这个全新的、枯燥的小世界之中,我不可避免地有些苦闷的急躁,这在我向那团迷雾发起挑战的时候显露无疑。我将自己身为一个战武士战斗的习惯带进了这场截然不同的战斗,向着未知之谜发起了勇敢、坚韧、不屈不挠却又同样十分愚蠢的攻击:
在这个由全新的规则所谱就的世界里,我在源世界中洞察、分析和理解的能力被大大削弱,而那些新的规则又是如此的坚固缜密牢不可破,让我没办法看出一丝破绽。即便如此,我仍然一次次地将自己扔进到那片涛飞云走流转不息的数据海洋之中,就像个不会游泳的孩子一样奋力挣扎着想要向目标靠近。
那被隐藏在世界规则之后的巨大谜团在无穷无尽的数码乱流之中时隐时现,既像是在对我发出召唤,又像是在对我挑衅嘲讽。它用最高深的智慧和最宏大的力量在这里跟我玩起了一个最简单最幼稚的捉迷藏游戏,并且乐此不疲。
我本该放弃的。如果是在法尔维大陆上,如果我还是那个普通的冒险者战武士,在这样一个徒劳无功、没有终点、且没有任何回报的游戏面前,我恐怕早就放弃了。然而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我完全没有选择——除非我愿意退出源世界,退回到那间隔不足二十尺见方的小屋中去,面对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篝火和六面密不透光的墙壁等待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的的死亡和腐朽,而我觉得事实上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因为苦闷而陷入疯狂。
那团迷雾并不仅仅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好胜心,它已经成为了我存在于这个小小世界中全部的目的。无论能否成功,这个看起来永无止境的挑战或许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唯一意义,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做的事情。
终于,在这艰难而又毫无成就感的游戏面前,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渺小和无能。我完全没有办法哪怕是一丝一毫地接近那个谜团,我甚至根本无法去判定它的位置。每当我发现了它的一缕踪迹之后,他都早已经远远地离开了那个位置。我永远都只能在追赶一个已经被它抛离的影子,当我意识到前一秒钟它在某个位置上的时候,这一秒它已经逃遁得无影无踪。
我意识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将永无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