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男孩并不喜欢早上就喝甜甜的汽水,但女孩喜欢和他碰杯。
女孩喝了一口后,将健力宝放下,伸手握住李追远的右手,再次扒开。
伤口已结痂,昨晚洗完澡李追远就懒得再包扎,此时掌心的烫痕已经暗淡,倒是四周的五个指甲刺出的血痕,依旧清晰。
女孩无视了自己造成的伤口,食指在掌心烫痕上摩挲。
“放心吧,我不会再有下次了。”
那通电话后,在心里,他已经不再用妈妈这个称呼。
他不想再去思索那晚到底是李兰最后的歇斯底里,还是在病症发作时的最后扭曲温情,他累了。
她说自己不是她想要的儿子,可她又何尝是自己想要的母亲。
的确,两个精神都有病的人,却都想要从对方身上索取真情与依靠,最后可不就是互相折磨?
男孩已经决定,摘下面对李兰时的面具。
当你实际一无所有时,你会下意识地珍惜手里能抓到的一切,现在,他已经舍得丢弃。
女孩看着男孩,摊开自己的右手。
手掌上,是五个清晰的指甲刺入痕迹,伤口也已结痂。
这意味着,那晚她掐完自己后,也掐了自己。
李追远眼眸低垂,抓住女孩的手,沉声道:“你也没有下次了。”
女孩点了点头。
李追远手指抚摸着女孩手掌的伤口,他知道,不管是用“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还是“玩伴”“伙伴”以及涉及到成年人的那种所谓情愫好感,来形容他们两个,都是不合适的。
因为他和她,都是赌徒。
正因体验过赢的感觉,输了后,才会不甘心,选择重新坐上赌桌。
本质上,还是输不起。
都想做一个正常人,都不甘心,所以他才会去找她,所以她才会回来。
李追远觉得,李兰应该很讨厌自己的这种思维模式,但无所谓,因为阿璃也无所谓。
有时候把事情习惯性想太简单和直接会显得很冷漠无情,但很多对相处煎熬的两个人,往往是因为想得太多。
两个人牵着手,下了楼梯。
阿璃很开心,李追远能感知到掌心的小手在晃动,尤其是在楼梯拐弯时,她似乎想要踮起脚转一下,虽然没做出这个动作,但李追远已经脑补出了。
坝子上,柳玉梅拿着帕子擦着眼角。
昨晚她偷偷站窗户后偷看了,她心急于男孩就说了那一句话,更忧虑自己孙女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转身回了屋……睁眼醒来。
不过,孙女很快就又闭眼睡觉了。
柳玉梅愈发觉得自己老了,不了解年轻人的想法了,想当初她爷爷追求自己时,那可是弄得轰轰烈烈,秦柳两家都差点火拼。
谁能想到,这一代的年轻人,竟会变得如此含蓄。
但不管怎样,孙女又好起来了,这次,她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希望病情不要反复,一直到孙女痊愈。
嗯,他不是想要做那符文雕刻么,下午她就亲自拿斧子把家里牌位都劈了,送他们推木花卷儿去。
许是因喜悦太过强烈,导致柳玉梅现在也没去深入怀疑,那男孩是怎么做到接引死倒的。
当然,也可能她早怀疑了,却压根不想理会,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顾忌福运反噬的影响,男孩现在就算是去杀人放火,她也会选择在背后偷偷帮他毁尸灭迹。
因为她已经品砸出味儿来了,自家孙女病情恢复的关键,在男孩身上。
这也不是说李三江的福运没用,恰恰是因为她们住在李三江家,才能遇到这男孩。
李三江下来吃早饭了,一瞅这俩孩子又坐一起了,当即感慨道:
“果然,孩子们之间的感情是纯粹的。”
再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擦眼泪的柳玉梅,不由小声哼了一声:
“你继续阻止呀,市侩的老太婆。”
李三江对柳玉梅的观感一向都不太好,因为他不喜欢柳玉梅身上那股子落魄地主阶级少奶奶的摆谱劲儿,毕竟,他李三江也是为解放做出过贡献的!
吃过早餐,李追远去自己建好的工房里看了看,里面的各种工具和材料已经被摆放上去了,刘姨这个管家,确实没得说。
李追远把润生留在了工房里,让他开始了工作,都是些初期材料的处理和置备,难度不大,不过是有些费时费力。
润生干得很来劲,因为这是在为他打造一套新器具。
李追远根据润生的力气大的特点,接下来会更改一下器具的用料和尺寸,这也就意味着润生的原材料处理量得更大。
总之,这一整个白天,除了中午出来吃饭外,润生就没离开工坊,电视都不看了。
李追远早早地把新一套图纸给改好后,就坐在露台上看书。
这次不用强行拉进度赶了,他已经害怕了那种透支的感觉,再搞这么几次的话,别说以后面对死倒了,他自己就得先面如死倒。
所以与其说是在看书,倒不如说是在放松舒缓。
身旁坐着秦璃,手里捧着《秦氏观蛟法》,楼下的柳奶奶一边喝茶一边面带微笑地看向上方。
李追远也考虑过,要不要将秦柳两家“鬼画符”的新感悟告诉柳奶奶,思虑之后,觉得还不是时候,至少得让自己先把地下室里值得看的书都扫过一遍,万一里头还有秦柳两家其它传承呢?
下午,李追远放下书,和秦璃下了好几盘棋,又和她去一楼,一边开着成对的零食和饮料一边看着电视。
反正电视机霸不在,想看多久看多久。
就是单纯看电视也会乏味,李追远想着要不要带秦璃去电影院看场电影,现如今电影院除了节假日外,基本都是空荡荡的,也不用担心秦璃接触陌生人。
李三江午饭后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看见李追远不在学习,不仅没生气反而很高兴,他觉得挺好,小远侯已经逐渐从失去户口的打击中缓过来了。
下午五点半时左右,一辆摩托车开了上来,司机摘下头盔,是谭云龙,他和李三江打了招呼后,就很容易地把李追远接上了车,然后重新发动摩托,一个拐弯顺滑地下了坝子。
谭云龙的摩托车开得比秦叔还要野,幸好,这次李追远有头盔。
等到了派出所家属楼,谭云龙领着男孩上了三楼,打开门,厨房里走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穿着朴素大方,很有亲和力。
“这就是小远吧?”
“阿姨好。”
“好,真乖,你叫我郑阿姨吧。”
谭云龙问道:“彬彬呢?”
“彬彬在房里做作业呢。”
谭云龙打开儿子房间门,书桌前,一个身材很高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正埋头写着作业。
谭云龙走到书桌旁,将手放在了书桌上。
谭文彬的姿势,有了点变形。
随即,谭云龙打开了儿子的文具盒,从里面拿出一个俄罗斯方块游戏机,游戏画面居然还暂停着。
谭文彬低下头,不敢与自己父亲对视。
可能是因为有外人在场,谭云龙没发怒,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果冻放到儿子桌上,然后又分出两个,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默默撕开一个果冻,送入嘴里,他知道,这对父子的关系肯定很一般,可能谭文彬小时候喜欢吃果冻,但当爸爸的哪有给高三儿子继续送果冻的?
虽然谭文彬很给面子,也吃了一个,但看起来更像是在表演一场父子温情。
李追远看到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人家就算是在表演,可骨子里也是带着温情,哪像自己和李兰,没有感情,全是演技。
“这是小远,李追远。小远,这是我跟你说的我儿子,谭文彬,你叫他彬彬。”
“你好,小远。”
“你好,彬彬哥。”
“来,你找一张空白卷子给小远做一下。”
“什么,给他做?”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