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里等级划分严明,住处自然也要与身份相匹配。早前一直听说宜春院,她以为同在西隔城里,应当和银台院差不多,但当进了院内,才知道两者有天壤之别。
宜春院的房舍,大概是最趋近于宫内殿阁的建筑,廊庑上有墁砖铺地,檐下横梁密密匝匝布满金绿彩绘。偶尔有前头人经过,一身锦衣,回眸缱绻,原来宜春院和银台院是两个世界,难怪内敬坊的乐工们,把成为前头人当成了一辈子奋斗的目标。
掌乐在前引路,回头看了她一眼,“辜娘子和白少卿,以前就认得?”
苏月摇了摇头,“我刚来上都,只在入园的那天见过少卿。”
掌乐“哦”了声,“少卿特意关照,我还以为你们是故交。”说着含糊一笑,绕过太乐碑亭,往前面的小院子指了指,“那里清静些,直房比别处少。每间三个人,住的大多是宜春院里拔尖的乐官。对了,你们姑苏刚入选的那位女郎,也在这个院里。同乡离得近了,也好互相照顾,辜娘子看这里好不好?”
苏月仰头看了看院门上的小匾,上头写着“枕上溪”三个字。有个地方容身就不错了,难道还能挑拣吗,便朝掌乐伏了伏身,“很好,多谢掌乐。”
掌乐这才悠着步子领她进月洞门,“你那同乡,屋里正好有空位。”说罢喊起来,“春潮!春潮!出来接人!”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松着半边鬓发的人探出脑袋,连面孔也看不清,只管朝苏月招手,“来,进来。”
苏月向掌乐道了谢,跟着迈进屋子,进门就看见那位同乡提着吊子,站在铜盆边上。
苏月隐约记得她的名字,叫朱颜在,个头不高,长得白净温柔。她一见到苏月就满脸欣喜,“你也来了?这下好了,更热闹了。”
那个叫春潮的,这才拂开遮挡住脸颊的头发,露出一张明艳的脸,笑着说:“失礼得很,我正要洗头,掌乐就把你送来了。”
苏月说不碍的,“我也是临时接了调令,冒冒失失闯进园子。”
颜在让她坐,自己提着铜茶吊给春潮浇头发。春潮的头发厚实,洗起来费工夫,苏月刚要铺排自己的床榻,就听见她招呼,“快、快,把皂角膏递给我。”
苏月只好把桌上的竹盒递过去,春潮抓了把膏子,搓出薄薄的一层沫子,边搓边道:“这阵子忙得摸不着耳朵,连洗头都得挑夜里……小娘子怎么称呼?和颜在是同乡?”
苏月说是,“我也是姑苏人,姓辜,阿姐就叫我苏月吧。”
她在回答春潮的时候,看见颜在努力举着铜茶吊,举得两手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