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又有了力气,加快脚步,朝那个方向赶去。
三个多小时后,当那一弯下弦月挂上东方夜空的时候,刘英卓终于精疲力竭地赶到了那个小县城。
小县城很小,又是将近午夜,街上已经不见人影,只有几灯昏黄路灯孤寞地为这空荡荡的街道送着微弱的光明,让这个小县城愈发是得凄凉破败。
刘英卓拖着沉重的双脚在空荡荡的街上走着,寻找银行自助取款机,以及看看有没有还在营业的商店或者公用电话亭。
他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手机也没有电了,钱包里除了他的身份证,就剩两张银行卡,一张是他的,另一张是带他到缅甸金矿捞金的同伴在临死前塞给他的,并且告诉他里面有二十万,恳求他要是能逃脱,把这些钱分一半给他老家那个疯癫老娘。
那个把银行卡塞给他后便跑出去引开那些凶残打手的同伴,跟刘英卓是同村人,也是同龄人,村里的人都喊他疯豆子。
疯豆子的爹从小就是个孤儿,亲人都死于饥荒年代,而且疯豆子的爹还是个赌鬼加酒鬼,年轻时也不知道在哪儿捡了个神智不清的疯娘们,养在家里就成了他的媳妇,一间泥胚房和一张三条腿的旧木板床,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那张床的第四条腿,还是疯豆子的爹偷了公社队长家的一个编织袋装了泥土支撑的,因为在那个十里八乡都穷得丁当响的年代,青砖灰瓦都要自己动手扣胚烧制,半截砖头都是贵重财产,想捡几块垫个床腿都捡不到。
别看疯豆子的娘傻,而且每年都要疯几次,一旦疯病发作便会在村里莫名其妙地骂街,说些谁也听不懂的疯言疯语。但是却出奇地肯出力气干活。
后来公社改制分田。分给她家两亩地。基本上每年的收收种种,锄草浇灌,都是她一个人干。尤其是夏天,大中午头的太阳最为毒辣,光着膀子在地里割几镰刀麦子就能把皮给晒脱好几皮,再皮糙肉厚的汉子也扛不住,所以上午十一点钟至下午一点半左右,全村人基本上都躲在阴凉地方纳凉。只有疯豆子的娘像个不知疼是什么滋味的外星人似的,闷头在地里收麦子。
至于疯豆子的爹,从来没干过活,整日里就是胡混,而且喝醉了就把疯豆子的娘好一顿毒打,基本是三天一顿打,两天一顿骂。
这疯豆子的娘也不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该干活干活。该睡觉睡觉。
疯豆子的娘也很能生孩子,从生老大疯豆子。到生最后一个女儿,只用了八年时间就生了七个孩子,几乎一年一个,村里的老人经常调侃这一家,说是疯豆子的爹要不是死得早,估计这二十多年都生的孩子都能组班子唱大戏了。
这疯豆子的娘一个人拉扯这七个孩子很不容易,就那两亩地,加上他疯疯傻傻的,力气不少出,可每分地产的粮食都要比别家的少,于是她就偷,不分白天黑夜地偷。
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疯豆子家都能连着两个月不开火,一个疯婆娘领着七个脏得跟泥猴子似的熊孩子,几乎偷遍了附近几个村子,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贼婆娘。
虽然乡民们被偷点庄稼或者灶房里丢了几个馒头都能猜到是这一家子人干的,可也没人真的会去找上门的,顶多是随口骂上两句。人心都是肉长的,乡民们也知道这一家人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听说大冬天的外面雪落三尺,他们一家一个疯子领着七个瘦得跟猴似的孩儿,就在那两间透风漏雨的泥房里铺上一地麦杆,然后一大七小就打圈躺成一个圆,盖着一床打了不知道多少补丁的大被子,那脏兮兮的被面黑乎乎的脑油都能用刀刮下来厚厚一层。而且被子的中间被八双脚丫子给蹬出一个洞来,被子里缝的不全是棉絮,还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废塑料布和纸屑。他们一家人已经可怜成这样了,没有谁会忍心为了几个馒头过来大吵大闹,而且时常有外村人丢了东西一路追来,也会被碰见的村民把他们的情况说道说道,把失主给劝回去。
疯豆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计划生育的干部没人敢管他们,因为刚实行计划生育那两年,有一天村支书只是抱着个本子去找疯豆子的娘给几个孩子登记一下出生年月日,结果疯豆子的娘半疯半傻的还以为是村支书因为她超生要罚钱,直接拎着菜刀把村支书给追着绕村子跑了两圈儿,最后躲在家里锁上门,任疯豆子的娘在门外叫骂了大半天都没敢露头。
从那些以后,没有干部敢去他们家,本来他们那两亩地每年都要如数上交公粮和提留款,后来也都被几个村干部给平摊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