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这一年(1 / 4)

“当~当~当……”黑漆八仙桌后的条案上,老旧的自鸣钟慢条斯理地响了起来。

夏日上午那虽耀眼却尚未开始变得炽热的阳光从玻璃窗户透进来,将身形略显消瘦的少年笼罩其中,在早已看不出本色的砖墁地面上投映出长而清晰的倒影。

冯平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皱巴巴的大裤衩子,呆呆地倚坐在布面折叠沙发床的靠背上,充耳不闻地任沉闷却不失悠扬的钟声响过九下,并没有转头看上一眼的意思,只是双目无神地盯着对面的红漆木制三门大衣柜,柜门上镶嵌的半身玻璃镜里,一个头发长而凌乱得几乎遮住眼眉,面色略显苍白的少年同样一付形神呆滞,大梦初醒的样子。

那是多么漫长而逼真的一个梦啊……

冯平看着镜子里稚嫩的面孔,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梦里那漫长而艰辛的经历如走马灯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从小好勇斗狠,在体校武术队度过了小学和过半的初中生涯,因文化课底子太差,中考失利,在县办职中混了三年;酒后斗殴,失手伤人过重被劳教两年,解除劳教后远赴他乡闯荡;经媒人介绍,与妻子相识、恋爱、结婚,到本县一家民企钢厂当工人,学技术,学工艺,学设计,跳槽,再跳槽,继续跳槽,捣腾配件加工厂,直到那年冬至前夜玩游戏时因意外触电而昏迷……

“这不是真的……”冯平弯下身子,双手捂脸,喃喃地对自己说。

如果可以,他更倾向于相信自己仍处于触电后的昏迷中,眼前的一切才是梦境,这一屋子的老式家具,这栋早在92年便已被拆为平地的老宅,还有这具年轻得过分的身躯都只是自己躺在病床上凭空幻想出来的——毕竟为之奋斗了近半生的恬静生活旦夕间被倾覆,从他的心理上来说实在是无法接受,至于昨夜还是雪花纷飞今晨却夏日炎炎,这种感官上的巨大落差反而被他无意中忽视了。

然而给牙齿紧咬着的唇上传来的痛感和丝丝腥甜却明白地告诉冯平,30多年的人生经历不是梦,眼前的一切也不是幻觉,唯一能把二者联系到一起且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是……

老子重生了!

冯平深深地叹了口气,抬眼看看墙上挂的月份牌,1990年6月23日,农历(闰)五月初一。

这一年,冯平1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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