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风格的两层半洋楼二楼的书房里,从广州匆匆赶来的李宗仁、白崇禧、陈济棠在李济深的儿子引领下,快步上楼,一进门就看到笑容满面迎上来的黄绍竑。
李宗仁先是一愣,随即伸出双手,高呼“季宽吾弟”,上去就紧紧地抓住黄绍竑的手,激动得眼睛都湿润了,宽阔的嘴唇抖动几下,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小诸葛白崇禧展颜一笑,上前抓住黄绍竑粗壮的手臂,高兴不已:“季宽兄,南宁一别转眼已两年,徳公和弟兄们时时念着你啊!没想到我们几兄弟别后相聚,竟会是在任公这块宝地,令人唏嘘啊!”
黄绍竑双目潮湿无比感动,向白崇禧重重点头,转向也已经双眼模糊的李宗仁,想起当日自己离开广西的那天下午,李宗仁设宴相送,喝得步履蹒跚还要坚持送自己到码头,临别时仍然万般叮嘱,说“哪天想回来就回来,季宽的的那张椅子愚兄会一直留着”。
眼见李宗仁难得的真情流露,黄绍竑鼻子发酸,他紧紧地握住李宗仁的手,深吸了口气,低声禀报:
“兄长,小弟到香港已经六天了,要不是任公和展公(胡汉民)一再挽留,小弟昨天就得返回南京去了……今早知道兄长和健生兄要来,这一整天小弟心里都喜忧参半,忐忑不安啊!”
“德邻、季宽,你们少做那种小女儿状了,堂堂万军之帅半生戎马倥惚,两年不见,就能让你们这般模样?没出息……伯南(陈济棠字),来来,坐这儿,我正好有事问你。”一身长袍的胡汉民毫不客气地讥笑李宗仁和黄绍竑,招呼身体开始发福满脸横肉的陈济棠坐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上。
李宗仁自嘲地笑了笑,重重地拍了拍黄绍竑的手,点头勉励一番,这才掏出手帕擦了擦眼,上前与一脸微笑的李济深、陈枢铭见礼。
黄绍竑和白崇禧寒暄了一会儿,并肩走到半圆形沙发的宾客位置坐下。
胡汉民与身边盘腿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杆两尺八长水烟筒的陈济棠说完话,转向众人宣布开会,就是否接受黄绍竑的意见暂缓成立广州中央政府的问题,让与会者一同商量。
转眼间三个小时过去了,会议在激烈的争吵中艰难进行。胡汉民看到一时半会儿难以形成统一的意见,干脆站起来宣布休会,吩咐众人再斟酌一段时间,考虑成熟后再召集下一次会议。
众人全都站了起来,李济深盛情挽留胡汉民和陈枢铭一同吃饭,胡汉民摊开双手,有些无奈地说,目前仍然担任南京市市长的老朋友石瑛、教育部政务司司长段锡鹏被蒋介石派来做说客,如今还在自己家里耗着,得回去把他们打发走了才会耳根清净。陈枢铭则笑着说要去胡汉民家里向同盟会老前辈石瑛问好。陈济棠有心让久别重逢的桂系四巨头自己聚一聚,也满脸堆笑地说要顺道去拜访一下如雷贯耳的石瑛前辈。
李济深四人只好把胡汉民等人送到楼下,没出大门,陈济棠突然记起什么,招来副官低声说了两句,跟随胡汉民和陈枢铭一起,钻进停在门口的大轿车,吩咐司机先别开车。胡汉民微微蹙眉,问伯南你搞什么鬼?其他几个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直到陈济棠的副官捧着长长的水烟筒跑出来钻进后面一辆车里,众人才明白陈济棠把水烟筒忘在楼上了,禁不住一阵莞尔。
入夜,已经喝得半醉的李济深吩咐儿子拿出几张报纸,接到手上,轻轻拍了几下:“这两天的报纸,诸位都看了吗?”
李宗仁接过扫了一眼,放在桌面上,淡淡一笑:“看了,不但看了《东方新闻报》和《羊城晚报》连续两天的大篇幅报道,还找来租界英国人的报纸翻译过来。真没想到啊,这老蒋竟然连自己麾下第一功臣都容不下,真他妈的见鬼了。任公,你的世侄了不得啊!这年轻人心机也够深的,不动则已,动起来招招打在老蒋的七寸上,可比我们当年强多了,真是后生可畏!”
“说起来老蒋和安毅之间不但有师徒名分,还多了一层干女婿的关系,八年来对老蒋言听计从,忠心耿耿,不但流血流汗,还大把大把地出钱为老蒋解困,从没听他有过半句怨言,连我们在一旁看着都眼红了,可不知道老蒋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自断臂膀,实在难以想象,看来真的应了江湖中传说的那句话,安毅那小子功高震主了。”白崇禧非常感慨。
众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唯独黄绍竑一脸苦楚,夹起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李济深见黄绍竑沉默不语,笑着问道:“季宽,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明摆着中央有人要暗算安老弟,而且是接二连三的打击削弱,就连安老弟的盟友湘西的四十四军也一块儿被连累了,否则以安老弟的好脾气,断不会用这么激烈的手段,连续出招反击。”黄绍竑愤愤不平地说道。
李宗仁和白崇禧会意一笑,李济深却很吃惊:“季宽,你什么时候和那小子称兄道弟了?”
黄绍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小弟刚从南洋回来到达杭州的那天,就在西湖上被安老弟灌醉的,此后就结下兄弟之缘了。看到众人都很感兴趣地望了过来,黄绍竑呼出口粗气,把自己如何与安毅认识、以及在南京、武汉、北平、保定相处的事情和盘托出,完了从口袋里掏出封信,递给李济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