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么说起来,那小桥两侧便应是澄心堂、瑶光殿了?”蒋介石幽幽一声长叹:“唉,历史之于现实,真是不可想象啊!”
“亡国之君......只可惜了李后主的一手好诗词!”蒋介石又加了一句:“李后主被俘北上后,挥泪面对宫娥之际,想来也是在小虹桥上走过的?”
黄浚点了点头。
“李后主可是被樊若水这斯出卖的?樊若水建石塔,向宋主献上平南策和江图,亲自架设浮桥,引宋兵过江。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奈何青史留名?”蒋介石突然厉声问道。
“是的,樊若水为一展理想,获取荣华富贵,如此作为实属不该,所以最后他也因四川王小波、李顺聚众攻城略地,临阵脱逃,被宋主责罚忧愤而死,这也算是因果报应。不过要说其时南唐气数,因为李后主的醉生梦死不理朝政民不聊生,也实在很难维持了,有没有樊若水,均难在宋军长期进攻下继续下去。”
黄浚心中一凛,谨慎回答。
“是吗?若是没有樊若水,固守长江防线,起码可以据半壁江山善终吧?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蒋介石用浙江官话吟诵完毕,再次摇头:“这个李后主,到了北地做了亡国之君才想起自己诸多不是,晚了啊!咱们不说南唐憾事了,如今宋时王安石的半山园恐怕已经不在了吧?”
“四年前,按照《金陵古迹图考》,我去实地寻访过,它坐落在宋江宁府东门与钟山之间,恰好一半路程的地方。那儿原本是谢安的园池故址,留下了一个土堆子,人称‘谢公墩’,位于半山园后面,两院均已荒废,留下来的倒是王安石咏谢公墩的两首绝句。”黄浚从容道来。
“哦?读来听听。”蒋介石兴趣来了。
黄浚大声朗诵:“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顿了一下,黄浚又诵道:“谢公陈迹自难追,山月淮云祗往时。一去可怜终不返,暮年垂泪对桓伊。”
蒋介石饶有兴趣地听完,“那第二首就不是写谢公,根本是写他自己,因变法失败而罢相,离开高位,一去可怜终不返啊!王安石两次罢相后都住在南京,第二次一住十年,直到终老,作为一个勇于革新的政治家,他留下的三句话,却是至今不朽。”
“哦,愿听委座高见。”黄浚适时地送上一句马屁。
蒋介石信口拈来:“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一代名相,何等气魄?”
“是极,是极!”黄浚动容地道,似感意犹未足,又补充道:“王安石在政治上志在革新,百折不挠,可写诗却偏重于春色春情,语多缠绵,如‘春风又绿江南岸’,真是不朽佳句。”
“也有哀婉传神忠义千秋的,《读史》中‘糟粕所传非粹美,丹青难写是精神。’总是诗言志罢。”蒋介石慨然道。
一番怀古纵谈后,是沉默,沉默往往是难堪的,这对于宾主都一样。沉默也是双方的某种期待,倘若此种期待被沉默证明是不可期待的,那就只能告别,让误会或者欺骗不再永远。
......
就在蒋介石与黄浚纵情怀古的时候,南京鼓楼岔路口,某国领事馆。
领事馆斜对面,是一家卖烟酒杂货的小商店,随着两国开战,这个商店人气突然旺盛起来,拉黄包车的、摆测字摊的、卖冰糕的,还有到这里来买两支烟喝一碗茶的,平时摆上一两桌桌椅都坐不满,现在加到四张,依旧不够。
今天,戴着顶紫色礼帽的某国领事馆的助理武官今井武夫又来商店买烟,他买了包安毅集团滇南烟厂出品的玉溪香烟,惬意地放在鼻子下嗅了一会儿,对店主竖起大拇指说:“中国的烟比某国的烟浓,芬芳醇厚,哟西!”
说到这里,开始大发厥词:“中国什么都好,做的吃得比某国的香,住得地方比某国舒服,女人也比某国女人漂亮白嫩,就是他妈的不会打仗,以后这里成为大某国帝国的地方,相信会更加美好!”
三十出头的店主低下头,一语不发。
今井武夫转过身,看了一眼商店外坐了满满四张桌子正在喝茶的车夫,皱起了眉头:“怎么最近这里人越来越多了,而且全部盯着我们的领事馆?莫非有什么不良企图?”
旁边过来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怒声道:“你们敌军被安家军堵在上海和浙东不是?这里是南京,不是东京,是不是?”
“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今井武夫怒哼一声,瞥了一眼像是教书先生的中年人,下意识地扶了扶头上的紫色礼帽,拂袖而去。
店主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埋怨道:“沈兄,你不该触怒他的,我们还得通过他,在大使馆里安插咱们的人,现在咱们只送进去一个理发师和一个负责打扫清洁卫生的佣人,还接触不到核心机密,若是他一怒之下,把理发师和佣人解职了,我们就什么线索都没了。”
沈醉在店主对面坐下,神色严峻:“24号有发现,他在清理垃圾时,发现几张和黄浚常吃的巧克力相同的糖纸,其中一张糖纸上有字迹,但显然经过显影等处理,现在字迹已经很模糊,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乔装成店主已经半年的特务处四大干将的陈恭澍神色一凛:“果真是他?”
“十有八九了!”沈醉一脸严肃。
“黄浚那边有消息吗?”陈恭澍又问。
“我们收买了黄浚的丫头莲花。说起来,很难让人相信,黄浚身边的人,竟然都是他的亲信,一个个谨小慎微,几乎都是黄浚从福建老家带来的,或是近亲或是乡邻。黄浚父子在黄公馆内都有独立的起居间,对待下人不刻薄,那个莲花是苏北盐城人,家境贫困,生得端庄稳重,眉清目秀,今年刚满16岁,每天负责到菜市场买菜,小丫头的是非观念很强,我们稍微解说了番道理,她便欣然答应做我们的内应。根据莲花亲眼所见,黄浚的司机今天一早骑着自行车外出,大约半小时后回到黄公馆,在黄浚书房的门口摘下头顶的紫色礼帽,挂在衣帽架上,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陈恭澍有些惊讶:“和今井武夫头上那顶一模一样?”
“没错,我们已经详细对比过了!”
沈醉小声道:“半个月前,第四厅和第二厅开始在黄河两岸大规模清除河防部队内部的某国奸细的时候,黄浚戴着顶紫色礼帽,到新街口白俄人开的顿河西餐厅喝咖啡,当时今井武夫也去了,也戴着同样的礼帽,他们俩的礼帽挂在一起,离开时拿了对方的礼帽。我们当时的人没有留意,但用胶片全程监视了顿河餐厅里的动静,经过慢动作回放,才发现这个秘密的。随后不久,河防部队和豫鲁地方军队中,消失了大量人员,最后只逮住了几只小鱼小虾,不过庆幸的是,两座铁路大桥保住了,可见某国人确实得到了核心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