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早来到约好的相亲地点,小学校里。
一会儿过后,梦胡香来了,她说女方家再过一阵子就会来的,至于那一阵子是多久,她没有说。她说完了这话,就离去了,说她与她男人苟得古去陪女方家来,叫梦毒一家耐心等。
梦毒很有些不耐烦了,好在他还是压制住了焦躁的情绪。他还不懂,但他的母亲及有的姐姐和嫂嫂却很懂,这是女方家故意把架子拿足呢。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后,女方家及陪伴着的近亲人们才不紧不慢而来,可见都深谙此道,他们迟到了,但是没迟得太久,既显出架子但又不致太出格。
女方家来了很多人,男男女女的,有家人,也有来捧场子显声势的近邻人。
那个来相亲的女子并没有与那些来为她把关的人同时现身。
梦胡香和她的男人苟得古向双方前来陪伴相亲的人作了简单介绍,而后向女方家的人说这就是梦毒,一个好小伙儿。这个时候,梦毒感觉到好多陌生的男人女人齐刷刷把目光朝他射来,像是要在他的身上脸上挖寻出什么来,他把在家里时父母姐姐们嫂嫂们的指导抛到头脑之外,故意不把衣兜里的烟掏出来敬给那些让他反感的人。亲人们向他挤眼,向他努嘴,提醒他向客人们敬烟,可他装糊涂;不止如此,他还并不按着梦胡香的提示跟别人打招呼,显得极不礼貌。他心里巴不得那些来“相”他的人说他不好然后转身离去。
相亲的时候,无论多么蛮泼的女子,也是要作出娇羞之态的。前来跟梦毒相亲的女子也不离外,当她快要出现时,梦胡香的男人悄声对梦毒说,她来了,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那个。
果然,那女子坐在一个中年女人的自行车后座上,自行车骑得越来越近了。当自行车骑到这群人面前时,速度放慢,停了下来,车上二人下了车,缓缓而行,她们跟他们认识的人说几句废话,实则呢,那个女子将目光瞟向了梦毒。梦毒并不知道,那女子的目光一下子拉直了。但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目光不够淑女,便在片刻之后收回了拉直的目光,而后重又上了自行车的后座,接着自行车便骑走了。
梦毒原来就是怀着恶作剧的心情前来相亲的,他不想跟那些前来“相”他的人说话,也不想向那个相亲对象看上一眼;但在最后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向那个女子瞟去了漫不经心的一眼。这一眼,虽然漫不经心,但梦毒还是看清了那女人长了一张黑黑的面孔和一双眼球突出从而显得凶暴的眼睛,他更看到了她那武高武大的身影,那面孔,那眼睛,那身影,跟他心里、跟他想象里、跟他梦寐中的纯情少女的形象大相径庭。虽然他不愿相亲,但既来之,则内心里还是希望能够遇上一个能够让他钟情的少女。
那女人走了——从梦毒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不知为何,他就从未将她与“女子”更未将她与“少女”联系起来,他就把她看作“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走了,梦毒却还要按着家人及媒人的铺排将过程做完,以免给家人丢脸。毕竟,他是个男人,而男人当然不能早早离场,以显出有着撑持门户的担当。
多年以后,梦独多次回忆起,就是在那时那刻,那个女人瞬间打碎了他关于爱情的梦幻,生硬地闯进了他的生活中,并且开始在他的人生中扮演起极为重要的角色。
梦胡香的男人向女方家的人夸梦毒,说梦毒懂得礼数,还买了好烟要请你们抽哪。可是梦毒却故作听不懂,仍是没有把烟拿出来。母亲只好明确提示了,对梦毒说,快给长辈们敬烟呀。梦毒这才不情愿地从衣兜里掏出烟来,把烟散发给女方的家人及邻人们。敬了烟,他却并不给人家点火。那些人只好自己掏出打火机或火柴点燃烟卷。
一个看上去比梦毒的母亲还要年长的老嬷嬷竖着耳朵,迈动一双缠裹过的小脚,小心地直直地走到梦毒面前,对着梦毒细细打量一番,而后问道:“你是几月几生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