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独本想问问束维占老家的风土人情,但想到束维占受伤的嘴不便说话,便止住了好奇。他却不料到束维占忍着嘴疼,主动跟他说话:“梦独,以后,有机会,你去我老家玩吧。我爸妈还有我哥和我姐我妹肯定会很欢迎你的。”
“你家里几口人?”
“六口。我家住在延庆县郊区,我当兵回家,县上会给我安排一份工作的。”
“你刚才说,你们全家会很欢迎我,真的吗?我倒真想去你们那里看看哪。”
“当然是真的。我们家的人对我可好了,他们对我的朋友,当然也会很好。”
“去你老家,要是到大山里,还能听到信天游吗?”好奇与求索是梦独骨血里永不改变的因子。
“当然能。”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
两人漫无边际地聊着天儿,不觉中,天色转暗,他们听到一股雄壮而嘹亮的歌声在渐渐由远而近:
“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练练手中枪刺刀手榴弹,瞄得准来打得狠哪,一枪消灭一个侵略者,嗨,消灭侵略者……”
队伍从训练场上归来了,队列的步伐却并不整齐有力,迎出去的梦独和束维占看见了,队列的尾部,七班一个名叫方强的新兵走得一瘸一拐,他的左右各有一名战友轻轻搀扶着他。看来,方强也受伤了。梦独想,真是祸不单行啊,连续两名士兵在训练中受伤,这样的状况在二排还从未有过,他看见乔排长的脸色里溢出一层倒霉的晦气。
队伍归营,解散前,乔排长仍是要讲几句话的,这一回,他主动检讨了自己在训练中考虑不够仔细,保护措施做得不好,他还说他会把自己的错误向连队作汇报。
梦独心想,乔排长也太“自虐”了些吧,训练,特别是实战演练中的受伤事故在所难免,是不可控的,万无一失是不可能的。他真希望乔排长只是说说而已。
队伍解散后,依乔排长所言,那两个兵将方强搀进乔排长房门口的屋檐下坐好。乔排长从屋子里拿出医药箱。
梦独轻悄悄地走了过去。
虽然天光在渐渐暗淡,但暂时总比屋子里的昏黄灯光要明亮一些。
时令虽尚未入夏,但血气旺盛的士兵们早就甩掉了衬衣衬裤,只是穿一套的确良军装罢了。梦独看见方强受伤部位的布料磨破了,好在并未与伤口沾在一起——大约先是粘在一起后来又裂开的吧?方强解下军裤,小心地将裤子褪至膝下,露出右腿膝盖上部约十公分的伤口。伤口已经停止流血,流出的血液有的已经凝固有的还呈液体状,令人看上去很瘆得慌的是,伤口里嵌进了许多的泥沙。嵌进泥沙的外伤自是让人觉得很“惨”,那两个士兵移开了眼光。虽然乔排长“兼职”卫生员,但警卫连都是满身一团火的青年人,对于小痛小伤,官兵们从不言一声儿以免被他人笑话,而对于头痛脑热感冒什么的,哪个士兵会当回事儿呢,喝些热水,吃几碗病号饭,在训练场上跑一跑跳一跳就彻底痊愈了,所以那个医药箱就难得打开过,乔排长的“医术”自然也就是止步不前十分低下了。现在,看见如此血肉模糊泥沙混杂的“惨状”,连他也有些手足无措心中发瘆了。如果用炊事班的三轮车将方强送往内场卫生队,摸黑走一个来回约六十多里的夜路倒在其次,主要是好多个士兵的执勤任务势必受到影响;如果打电话让警卫连的卫生员来,卫生员需要步行十多里路,关键是,哪怕卫生员黑灯瞎火赶来了,他能够手到伤除吗?
乔排长犯了难,但他作为一排之长,作为阴风口哨所的最高“长官”,他必须作出决断。
“只要没伤到骨头,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外伤只不过是看起来吓人罢了。”是梦独的说话声。
乔排长看了看梦独,竟没说什么,还似乎期待着梦独下一步的言行。
“你虽然是一瘸一拐走回来的,但你毕竟能走路啊,我猜你的腿骨不会有多大伤。”梦独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抬起方强的右腿,掌握着力度,朝上抬了抬,又摇了摇,问方强:“很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