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得古却并未排泄污物,而是将喷着酒臭烟臭的满是黑黄牙齿的嘴巴贴在梦独的耳朵上,悄声说道:“三叔,俺知道你想跟三婶子说什么。那些话呀,你不能说,今天呀,更不能说。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你要是把话出来了,你就是把天捅了个大窟窿,苟家宅子和梦家湾就全都乱套了,你会让多少户人家过不好年的。大过年的,要是出了人命就更不好收场啦。”
他当然预判得出,他与苟怀蕉之间三年多的婚约不是说断就一下子能够断掉的,也没期望能在年关之际把乱麻般的婚约处理妥当,他只是把此事开个头看看会有何种反聩。他说:“我说什么了吗?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苟得古说:“三叔你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就对了。”说完后朝他伸了伸大拇指。
两人重回屋内。
苟得古刚坐下,又喝了一杯酒,说:“啊哟,今天高兴。”多年来专为别人撮合姻缘赚吃赚喝,人近中年,当然看得出他心里的小九九。
梦胡香说:“高兴的事还在后头。三叔啊三叔,俺现在就盼着吃你和三婶子的喜糖喝你们的喜酒啦。你得快点儿啊。”不具备完整舌头的梦胡香说媒的水平完全不在苟得古之下。
苟得古又说:“三叔,三婶子今天不能跟你走。”
他想:我没要苟怀蕉跟我去梦家湾我家啊?
苟得古解释道:“咱这里的乡俗,三婶子还没过门,不能到你家过大年初一,她还是得在自己家过大年初一,过了大年初一,她才能去你家过年。”
他也没想过叫苟怀蕉去他家过年;可是转而又想,他必须争取到跟苟怀蕉单独相处的时间和机会,才能用他的认知和想好的语言去感化她,才能与他和平解除婚约。于是,他没有反驳苟得古,当然,现在也断断不是反驳那些话的时候和场合。
虽然时辰尚早,但他却越来越感到煎熬,决定撤出这种令他尴尬和窒闷的处境。
他心里希望苟怀蕉能送把他送到村外,于是再度把目光投向苟怀蕉,却与苟怀蕉的目光相遇在一起,他看到了苟怀蕉在悄悄打量他,可是苟怀蕉的神情却与以往不同,皱着眉头,眉毛拧着,像是在跟谁生气。
苟怀蕉把目光闪开了。
梦独没有参透苟怀蕉何以用那样的目光盯视他,他怎能明白,苟怀蕉为他而生出的骄傲心情更多地被不安所取代,他又怎么明白苟怀蕉心里的困惑:岁月也是不公的,给他添上的是意气风发、青春灿烂的神韵,却把年轮的轨迹全刻在了她的身上和脸上。
他并没有吃几口饭菜,净头昏脑胀地听别的的聒噪了,但具体听了些什么,也早已变成一锅糨糊。
他站起身来,说要回梦家湾了。
众人问:怎么才来就走哩?
他说:“还有事哩。”
众人又说出一样的话:“知道你事儿多,是大忙人哩,哪像俺庄户人家?”
他起身朝外走,甚至忘了许多应尽的礼节。
众人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是不好生怪,也不好强留了。
他说:“苟怀蕉,你送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苟怀蕉却推说有事儿,拒绝了,说有什么话儿,有的是时间说。
他怎能知道,苟怀蕉不只是不给他说出心里话的机会,还不想与他走在一起,尤其不想让苟宅子村的人看到他们走在一起。
他知道无法勉强,便骑上自行车驶上了回梦家湾的田间小路。
他心里着实沮丧得很,这一趟苟宅子村之行,一无所获,落败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