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送送你,俺有话跟你说。”苟怀蕉闷声闷气地说,口气里没显出任何的感情色彩。
“好吧。”
两人出了院门,梦毒手推自行车走着,脸上虽有不悦,但还是掩不住青春的朝气;苟怀蕉跟在一旁,微低着头,脸上现出恼羞成怒和老气横秋的神情,一半是作出来的,另有一半是天生的。
两人不得不并肩走过村道,梦毒不想跟苟怀蕉走在一起,苟怀蕉心里也并不乐意跟梦毒走在一起,梦毒是不得已而为之,苟怀蕉却必须要作出如此姿态,向苟家宅子人表明梦毒就是她的男人,毕竟,他们订立婚约四年多了,在村民们的眼里,订立婚约四年多却不结婚是颇有些另类的。
两人走上了田间路,田间路连着大路,大路连着通往梦家湾的路。
盛夏的田野一片生机,绿意盎然,野花盛开。好在这天是个阴天,没有当头的烈日,却也没有下暴雨的征象。要说,这样的天,这样的地,这样的环境,很适合青年男女畅谈爱情甚至浪漫一番。可是此刻,在这条田间路上,走着的两个从年龄上来说皆是青年的男女,却各怀心事,不是谈情说爱,而是心生愁怨。他们本该各走各路,却非要殊途同归到一条死路上。
两人都有话想说,却皆不开口,似乎知道他们的话题处在不可调和的南北两极。
一阵风吹来,田野上一片刷啦啦响。
几只花色漂亮的蝴蝶围着梦独在飞,其中一只还落到了梦毒的后背上。
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几年的读信写信及翻看母亲各类占卜书籍的苟怀蕉实际的识文解字能力却已不低,看着那几只不停向梦毒献媚的蝴蝶,她陡生恨意,她不由想起了连很多乡下人也会运用的一个成语:招蜂引蝶。她抬起巴掌,迅疾地拍向那只落在梦毒后背上的花蝴蝶,顿时,那只花蝴蝶命丧其掌。
遭到猛然一击的梦毒停下脚步看向苟怀蕉,不解地问:“你干什么?”
“一只蚊子落到你背上咬你。”苟怀蕉说。
梦毒下意识地看看身下,当然不会看到渺小的蚊子,但是却看到了一只一动不动的碎裂的蝴蝶,他明白了苟怀蕉为何拍他一掌,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由“招蜂引蝶”四个字,苟怀蕉进一步地想道:“这个梦毒,他当了兵倒也好,他若是生活在梦家湾,不定得有多少女人恋上他呢。”
苟怀蕉的胡思乱想,令她忽然更加感到危机四伏了。她喘了几口粗气,对梦毒说:“暑假这么长,咱订立婚约四年多了,再不结婚,不是让人看俺的笑话吗?咱还是把婚结了吧。”
“原先我跟你说院校里有规定学员在校学习期间一律不准结婚,你以为我是骗你的。你不是去过军校了吗?也亲耳听到队长瞿冒圣跟你说过这项规定,他大约跟你解释过为什么吧?”
“在家里偷偷把婚结了,有谁会知道?”
“万一有人告状呢?我的学籍不就保不住了?”梦毒道。
“谁会那么坏?只要自己不说,就没有人会说,学校里怎么会有人知道?”
“那可不好说,什么人没有?兴许你上回去闹腾了一回,本来没人知道这个规定的,现在也有很多人知道了。”
“总是你有理。”苟怀蕉睨了梦毒一眼。
梦毒说:“不是我有理,我是说的实在话,想的是为咱两个人好。你想没想过,哪怕咱真的结了婚,我也不能跟你一起住,你,根据咱这里的乡俗,当然是要住在梦家湾,跟我爹我娘住在一起,养老的事儿全落到你身上了,你可别嫌累。我的两个哥哥巴不得这样呢。”
苟怀蕉说:“俺嫁过去以后,就跟他们分家,各过各的。再说了,咱大哥二哥不是也那样吗?等他们老得不能动了,三家人轮流养老,这样才公平。”
梦毒说:“还有,我不在家,你一个人住,还不是跟现在差不多吗?我是个把军营当成家的人,不可能动不动回家来影响事业的。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只是个普通学员,被瞿冒圣呼来唤去的,哪怕我以后真能提了干当了军官,也得等到提成正营职务才能带家属,我要是没那个出息呢,你还不老是得在家里苦熬着?”
苟怀蕉听出梦毒所言非虚,同时也听出梦毒说这话的真正用意,说:“俺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