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风楼也不急着接风洗尘,却是皱眉道:“父亲,打开天窗说亮话,儿子这一趟来,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朝廷委派了御使巡查,交趾三司亦是担负着交趾的干系,为何在南京那边,所有的奏报都是交趾歌舞升平,而交趾这里却又是另一番模样?儿子甚至沿途遇到一些交趾商贾多有抱怨,甚至言辞不逊,对朝廷恨之入骨的也大有人在。”
郝风楼叹口气,才继续道:“其实……我本不指望这些交趾人对朝廷如何忠心,只是不曾想到竟是这样的境地。”
郝政斟酌片刻,倒是认真起来,沉吟良久,才道:“种种乱象无非就是一个利字而已,地方官要政绩,拼命盘剥,三司官员收受好处再解送入京,孝敬冰敬炭敬。而京中官员得到好处,御使岂敢轻易奏陈弹劾?御使在地方上固然是显赫,可是到了京师,能影响他们前程的人却多的是,所以这些巡按,谁敢揭这烂疮?”
“朝廷、三司、地方父母,再有其他学政、转运、巡按之辈,其实从一开始就是狼狈为奸。况且宫中那边,心思也不肯放在这里,你道是为何?”
郝风楼只是凝神静听,听郝政询问,不敢打乱父亲的思路,便道:“请父亲大人示下。”
郝政叹道:“南征糜费了太多的钱粮,这些钱粮如今隔三差五被人提及,许多人痛心疾首,眼下朝中多有反思南征的弦外之音。如此种种,其实宫中只怕也有耳闻。”
在南京的时候。郝风楼倒是听说过不少这种反思。
无论是读书人还是朝廷命官,大抵上都深信所谓的圣贤,而圣贤乃至古代的贤臣,却大多是极力反对妄动刀兵的。其实从利益角度上来看,这也没有错,对于读书人们来说,若是隔三差五便动刀子,那么武官必定会因功变得显赫起来。你看那开国和靖难造就了多少公侯,哪一个不是独当一面的人物?而这些人,显然是与读书人的利益背道相驰的。
所以读书人不喜欢打仗,一方面是不愿意让武勋集团坐大,另一方面这与他们的理念不合,所以他们不断渲染所谓恩德四方的好处,努力营造歌舞升平。
只是偏偏他们的运气不太好。他们显然所处的时代里,先是一个开国之君,之后又是个削藩的建文,紧接着更是凶残,遭遇的是个靖难起家的朱棣,登基不久便制定了南征的计划。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糜费钱粮、徒耗民力、耀武扬威,恃强凌弱。
这些话不能明着讲,读书人最擅长的就是影射,于是乎。各种言论甚嚣尘上,什么钱粮艰难。什么糜费过多,总之就是要让朝廷知道这般穷兵黩武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