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方面,当时有些与先母熟识的亲友,常央请她代他们向有关方面说项.记得刘纪文先生任广州市长时,一位很熟识的人向先母说,广州市老人院院长某某君,对院务甚为努力,希望能继续做下去,请先母向市政当局关照一声.先母允之;并要我去找刘先生,将此意告之,请他斟酌办理.我向刘先生说了以后,他面有难色,我觉得有异,追问原由.刘先生才透露某君贪污有据,连老人家的伙食也要克扣.我回家将此情形面禀先母,她大为愤慨,又要我立刻去找刘先生,请他依法严办.
先母在同盟会时代,既已参加革命.黄花冈起义,党人在广州市内分区假办结婚喜庆,参加起义的同志,或扮亲属,或扮贺客,以便集中在一处;女同志则担任运送军火的责任,新娘和送亲女眷所乘的轿内,都藏满了军火.当时有一批军火必须运经总督衙,大家认为最关重要而又最危险,先母扮的是新娘,乃慨然任之.为了预防事泄被捕,万一因不能忍受毒刑时而被迫供出内情,连累同志,每一位女同志都备有毒药在身,以便必要时服毒自尽.先母所乘的花轿内藏军火甚多,重量逾限,轿底在中途即呈下堕之象.抬轿的同志都很着急,想快走则恐怕震动太大,反而使轿底陷落;慢走又恐怕时间久了,被人发现.先母在轿内有所觉.幸而终能安全到达.她向我谈及此事时还说,她当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所担心并不是她个人的安危,而是事机泄露,可能影响起义的大事,因为那一批军火是为攻打总督衙门而用的.
民国肇造后,先母没有再参加革命工作,但其乐於助人的精神,仍历久如一;因而他人如有所能,无不尽力为之.唯以对实际情形,不尽瞭解,有时也就容易被欺之以方.就上述代老人院长某君向刘纪文先生关说一事而言,她只觉得有人愿意为老人服务,其志自属可嘉,故慨然允诺.后来知道某君有贪污情事,即请刘先生严办,充分证明她并无任何私心.可是,假如当时我不追问刘先生,或刘先生终不将真相告诉我,先母也就要蒙上一层不白的阴影而不自知了.因此,有时也就不免有若干人做了坏事,先母竞於不知不觉中成了他们的护身符.这类的事是先父事前绝对不知,亦不愿有的,因此也增加了他精神上的痛苦.在先父出任立法院後,先母患肺病,不得不留在香港就医,祗能偶尔去南京,先父在家庭中更缺少温暖.
毕生为国·有公无我
综上所述的种种,先父的一生虽然经常都有很多人在周围;但他的心灵却是很感孤寂的,我当时就是因为体察到这种情形,所以才决心留在他的身边,希望能多少给他一些慰籍;同时并尽我的所知,将他人不愿或不便向他直言者,据实禀明以助他对各事的瞭解.於是,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怀怨.但我既然决心对先父有所协助,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回忆总理在世时,也曾为若干人所不谅;但他逝世以後,则无论为友为敌,无不对他表示崇高敬爱意.正所谓公理正义自在人心,一个毕生为国为民,有公无我的,其生命虽然有限;但他的精神则是弥久弥彰的.先父是总理的忠实信徒,他对国对党的贡献固然不能与总理相比;但总理那种毕生为国为民,有公无我的精神,他则是很具备的.因此,在先父逝世以後,就是曾经反对过他的人,都认为他是国民党的灵魂.
(见[艺文志』四十期,一九六九年一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