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牧在西凉民间的这批官马,都是当初从羌氐、西凉联军缴获来的,都能作战马用,官府本只准备让后到错过春播的南阳民养护一年,挣些口粮,事过后建新养马场来统一管理。
在老家南阳,战马价格历来高居不下,申叔也知道,即便是在西凉,三十石粮食一匹马的价格也是官府压了又压,低得不能再低,根本不是正常市价,就是怕他这等升斗小民不慎折损一二,赔偿不起。
官府给出的马匹赔偿价仁至义尽,可对申叔这样的小家庭来说,一下将十几匹马全数弄丢,四百石的粮食也是天文数字,怎么赔得起?二十亩地照常耕种,即便年年风调雨顺,阖家上下七口人省吃简用到极致,每年交纳赋税后最多能再有三五石余粮,近百年才赔得清这笔账!
之前谁都没料到西凉会再发生规模这么大的乱事,订立契约时并不周全,乱贼抢去的马匹该怎么算?不算盗窃,这么大的损失由官府来承担?
举州叛乱这样的大祸,损失官马确实非申叔这样小小牧马人的责任,可是面对自古起小民就畏之如虎的官府,难不成申叔还能去讲理?去讨价?
而且,他申叔就没有丁点责任?牧马的人家非只一户,那些提前冒险赶着马躲往城池里的,就不全像他家这般倒霉,不少也将官马保护了下来。
若申叔这样丢马的不用赔偿,那些冒死保住马匹的人家又该如何?
所以,就连申叔自己也知道,不赔,说不过去。
赔,赔不起。
叛乱渐平,各郡官方能运作后,就开始统计乱中损失,各郡共有三千余官马被乱贼抢夺,如此多的损耗,牵扯极大,别说各西凉郡太守,就连还在令居主持平叛的左军师贾诩都不敢轻易下决断,只能等消息传到雒阳,由邓季亲自定夺。
不过这一来一回,耗时颇长,至今尚未有结果传回来。对申叔来说,等待的每一日都是万分煎熬,前途似乎又是可以预见的悲凉凄惨,全家若不想背负这笔巨债,也就只有悄悄打点行装弃地逃离一路好走了。
只能离开,还种什么地!
一世穷鬼命,这二十亩地,终还是无福享有,以自家的卑微弱小,再多的不甘、不舍又能如何?
这般肉疼着、悲哀着,申叔一直呆呆坐在秋风中,身凉,但比不上心中凉。
直到下半晌,一屯中相熟的结束今日耕作准备归家,路过时看见,唤了好几声,方才将他惊醒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