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邓掌柜觉得烦恼的是,他回家过年这些天,小茶壶把茶馆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井井有条,杂物房里的两张缺腿大方桌、十几张破椅子都修得结结实实,重新搬回到了一楼的大堂里面,小茶壶却没说一句表功的话。
面对如此勤快懂事的伙计,邓掌柜实在不忍心辞退,毕竟小茶壶已经在茶馆干了快四年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嘛!可要,若要他辞掉其他五个年轻力壮、经验丰富的茶博士和厨房两个负责茶点的大师傅中的一个,邓掌柜更下不了这个决心。
眼看着元宵佳节将至,就在邓掌柜苦恼不已的时候,心细如发、早已从中看出端倪的小茶壶主动请辞了,态度非常谦恭,话语里全是感激,弄得邓掌柜眼珠发红,愧疚不已,一咬牙给了小茶壶三个月工钱的补偿。
小茶壶恭恭敬敬地收下,但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尽职尽责地干到茶馆打烊,才背上自己的小包袱,从后门悄悄离开。
等邓掌柜走到后院杂物房,想再和小茶壶最后说上几句话时,小茶壶已经没了踪影。
邓掌柜望着腾出旧物之后显得宽阔整齐的房间,看着修好的方桌上码放整齐的一大沓旧报纸和毛笔砚台,心中难过,鼻子一个劲儿地发酸。
......
元宵节这天晚上,城北校场东面一座普通院子里,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二十几个孩子手拿自制的各式灯笼,跑过来跑过去,欢声笑语不绝,七名满脸菜色、年纪在三十到五十之间的妇人,换上了新衣,突然而至的幸福,充满她们的心窝,尽管她们做菜上菜时一个个举止拘束,畏畏缩缩,可是此刻她们的眼里,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给易姐送礼物归来的小茶壶,刚走进院子,就被一群玩疯了的孩子所感染,尽管他和麻杆把紫竹林里那些苦难的妇孺全部接来一起住,承担着巨大的风险,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他心底里比谁都渴望平等与自由,比谁都执着地追求生存的权力,而且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在行善积德,是在施舍。
两个月前,他和这院子里的所有人一样,没半点儿高人一等的本钱,如今享受到相对富裕的生活,完全是建立在血腥之上,所以,他认为自己和院子里的所有人一样,在人格上是平等的。
“小哥,先喝杯茶,等老三、老四到了就开席。”
麻杆满面春风地接过两大包点心:“你又买桂花糕,可别把这群小子宠坏了……四姐,你把这两包桂花糕拿去分吧。”
小茶壶接过三十多岁、略有姿色的四姐双手送上的茶,点了点头,转向麻杆:“住的地方都安排妥当了?”
“妥了,后面东、西厢房全部搭成通铺,男的住东边,女的住西边,这样一来还空出两间杂物房呢,够宽敞。西偏房加了三张床,四姐她们几个住,我和老三住东偏房,正房有个小书房,那里就留给你了,老四时不时过来,让他跟你一块儿住,你们两个秀才住一屋正合适。”
麻杆心情非常好,说话都比往常利索多了,整个人显得开朗了许多。
小茶壶想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两人聊了一会儿琐事,吴三和罗德发先后到来,丰盛的元宵晚宴正式开始。
女人和孩子们怎么劝说也不愿意把桌子搬到正堂来,坚持要在后面的伙房吃,小茶壶实在拗不过,只好作罢,四兄弟坐下,大吃大喝,酒菜半饱后才开始商量正事。
小茶壶先把开年后自己和麻杆两人报户籍、在文殊院市场附近租个铺面开车行的事情做了说明,然后让三个弟兄一起商量,怎么把车行的规矩给定下来。
话头一开可就热闹了,兄弟四个一直说到后半夜才有个谱,这时候小茶壶已经累得眼皮直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