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转着念头,脸上还带着笑:“老前辈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承包的事,我不想在日租界弄。不是钱或者担保的问题,而是贵国对于契约的态度,让我不敢相信。英国人毁约,我能和他打官司,我爷爷当初就干过这事。你们毁约,我就得和端刺刀的丘八讲道理,到时候合同还不如手纸好用,我又图什么。恕我直言,贵国如今军人的权柄太大,话语权过重,偏又是一群乡农的儿子当道,真正的武士后裔太少,我可不想和那些人打文字交道。”
宁立言说到此处,借着烟雾掩护,观察内藤义雄的表情。在刹那间,他捕捉到内藤脸sè的些许变化,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但是宁立言心里有数:这宝自己多半押中了。
他在燕京大学时,学过日本战国的历史,顺带研究过家纹。第一眼看到内藤义雄胸前的奇怪符号时,就认出那是日本战国武田家臣内藤昌丰的家纹。虽然日本在实行苗字必称令之后,很多平民出身的人,也去领公卿武士的姓氏,但是连家纹一起继承的,可就少见了。
自己在赌,赌内藤义雄的出身,而从这片刻的变化中,他认为自己赌对了。按宁立言的记忆,三年之后,日本就会爆发著名的二二六兵变,统制派占据上风,皇道派遭到打击几乎瓦解。
但是此时,皇道派的领军人物荒木贞夫还在当陆军大臣,他那些胆大包天的信徒们,在日本国内也不是老实本分的好人脾性。惹事生非,动辄便以暗杀这种激进手段处理问题,在内藤义雄这种老一代间谍眼里,自然是看不惯这种行径。
经历明治维新之后,日本的传统武士一如没落的八旗子弟,提不上台面。但是在他们心里,依旧认为自己高人一头,不是那帮乡农的子孙可比。哪怕这种鄙视不表现在嘴里,心中也是这般想。内藤义雄这种老间谍,绝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超然淡漠。
自己没必要迎合内藤的高傲,但是适当挑拨一下他们的关系,再吹捧他几句,则是惠而不费之事。
果然,内藤的神sè越发慈祥。“立言说得……没错!现在的人,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你的想法是?”
“在商言商,我可以恢复秩序,但是不能用这种态度跟我谈。该给钱得预备钱,我负责让码头恢复运转,但是该得到的费用,一分不能少。另外我要用码头做生意,这条如果不能答应,那这个事情还是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