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年轻人头上扣着瓜皮帽,身上一件宝蓝色贡缎长袍外罩天青色宁绸马褂,瓜皮帽上镶着羊脂玉,空着的那只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两道修长眉毛一双金鱼眼,隆长鼻子阔口,相貌也算是英俊,可是整个人仿佛没什么精神。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看人,眼皮总是耷拉着,语调中带着几分慵懒,透着中气不足。倒是小元宝眉飞色舞不住地娇笑,嗔怪着男子在人前也不老实。
见到这三人出现,周夫子的神色陡然一变,就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似的,从座位上直接弹了起来。眼看小元宝和这陌生年轻人亲热,周夫子却顾不上吃醋发火,目光中反倒是充满了惊恐。看看年轻人又看看宁立言,随后又朝年轻人看过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贝勒爷?您……几时来得?怎么没让人送个信?”
年轻人这时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原本属于周夫子的位置上,小元宝不用吩咐便坐在他腿上双手环住年轻人的脖子。年轻人哼了一声:“我来的日子不少,可是没敢惊动您老人家。您是阿玛留下的老人,虽然说在我家做幕宾,可我一直拿您当个长辈看待必要讲个礼数,哪敢扰您的好事啊。”
他说话间挑了一眼宁立言,很随意地一点头:“您就是宁三爷吧?久仰了。我姓凤,在家行七。”随后又一指那刀条脸的中年人:“这位姓李,是我表弟的好朋友,草原上鼎鼎大名的好汉。”
那刀条脸男子朝宁立言皮笑肉不笑地挤了个笑容:“在下李信。”
宁立言朝两人一拱手:“原来是七贝勒还有一枪打死嘎达梅林的李司令大驾光临,宁某失敬了。”
从李信一进来宁立言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在前世自己看过他的照片,也策划过以其为目标的锄奸行动,由于彼此力量差距悬殊,行动最终没能实施。这张面孔他记得很清楚,一进门便认了出来。七贝勒虽然是初见,可是一看他的举止做派,也不难猜到其身份。
周夫子借着两方寒暄的当口脚下动了动,七贝勒咳嗽一声:“周老伯,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彼此都留着脸面呢。您要是非把这点意思弄成不好意思,是不是就没意思了?您都多大岁数了,老胳膊老腿就别乱动了,您琢磨琢磨,你那腿能跑得过枪子儿么?”
李信此时撩起衣服下摆露出腰间的驳壳枪,既是给周夫子看也是给宁立言看。周夫子一看到枪身体就又是一哆嗦,饶是老于世故之人此时也没了话说,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
七贝勒的眼睛不看人,手在小元宝脸上摸着,似是自言自语:“这人是聪明是傻,还是得事到临头才看得清。往日里事不临头一个赛一个聪明,真落到自己身上就变糊涂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死抱着不放,非逼我亲自动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