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和七贝勒都是狡诈之人,自然就想到了这种反常背后可能隐藏的陷阱,乃至于七贝勒都从座位下面拔出了一支左轮手枪准备应战。可两人四只大眼瞪得如同铃铛,预料中的袭击却迟迟未到,反倒是把他们两个折腾得头晕眼花。
日租界远比英租界人多,街道上不但能看到巡捕甚至还能看到持枪的日本大兵。李信提醒着七贝勒把枪收起来免得被日本兵看见,又死死瞪着宁立言。宁立言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
“看我干嘛?混混们前两天闹了一场日租界,日本人现在强化治安,这不是顶寻常不过的事?至于大惊小怪么?我和日本兵没交情他们不会管我,你们不用担心。倒是你们两个比较危险,东洋人是一帮穷鬼,为了两个烧饼都兴许出人命,真要是知道车上拉着一箱子古董,那可是了不得的祸事。再说这车里还装着两死尸,真要是让日本人拦下,你们二位就得去宪兵队过堂了。”
七贝勒没说话,只是把手枪又藏回了座位下面。李信则低声警告宁立言:“你别得意!要是日本兵真把我们拦下,咱就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拿我这么个人换一个司令外加一位皇亲国戚,这买卖我不亏本啊。我们天津的爷们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吓唬!少拿这糊弄孩子的手段跟我面前显摆。你们不是还想做大事呢么?在这同归于尽,这大事就不做了?”
七贝勒干咳两声:“都少说两句。实在是被堵在这进退两难,大伙心里都起急,说话难免带火气。三爷说的对,咱现在是得保证不被日本人拦下,千万别起内讧。”
这位前朝宗室子弟出身旧家可是出生在民国,在自家的院子里依旧保留着前朝的生活习惯乃至大爷派头,出了门就得遵循民国的规矩,甚至比一般人更加小心。是以他身上既有祖上遗留的傲慢,也有着为现实捶打之后所练就的谦卑谨慎。
俗话说大英雄能屈能伸,七贝勒不知道自己能否算个英雄,但是在能屈能伸这四个字上,他自问是个中翘楚。
在天桥听先生说三国的时候,他最欣赏的段落便是青梅煮酒论英雄。在心里七贝勒把自己比作刘备,一生最大的志向便是复兴满人的江山。
这个念头是他从小就有的,只是素来闷在心里不曾对人说,刘备还能指着大树说一句:“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他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毕竟有前车之鉴:当年辫子兵复辟,不少旗人以为翻身,跑出来跟着起哄,结果没过多久就被收拾得一塌糊涂。
自己的阿玛老来荒唐,只知道沉迷声色,反倒是躲过了一劫。那帮平时总嚷嚷着要复国的,反倒是都没落好,再后来就连皇帝都被赶出了紫禁城。从那时开始,七贝勒就越发认定,要成大事第一就是要能忍,旗人那好张扬的毛病必须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