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2007年2月17日
今天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宁晋的父母一起提早来到上海,在外地过个不一样的新年。
一家三口,吃完小型的团圆饭,母亲就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春晚。春晚的节目,已是提不起父亲的兴趣,一直低头用手机收发着拜年短信。
宁晋收拾好厨房出来,就见母亲有一下没一下地尬笑,而父亲斜靠在沙发上,已是昏昏欲睡。
儿时一大家人欢聚一堂,大人包饺子,小孩放鞭炮的快乐场景,只能停留在记忆里。
“忙好了来看晚会。”母亲召唤道。
“嗯。”宁晋点点头,拿张了椅子,坐在母亲身边。
脸谱化的群舞合唱,套路化的相声小品,宁晋实在是忍无可忍,披了件衣服,一人走到阳台。
宁晋俯瞰着迷人的申城夜色,不由回顾这一年来的是是非非,林林总总……
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冰冷刺骨的大年初三之夜,看着申晴那委的泪水,就像自己的心在滴血……
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特别的情人节,当自己昂首走出面试会场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真正获得了解脱……
自己永远都记得,那家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当徐华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时,自己已是热泪满眼……
自己永远都不会忘却,林深小苑开张的那一晚,自己与各方来客杯盏交错,欢歌笑语,不知今夕是何年……
自己更是记得,饭店正式交接的那一天,那场景,就像把自己的孩子亲手送人,永远无法相见……
似乎时间和金钱可以冲淡一切,最后一笔35万的转让费到手,自己分到了31.31万元,申晴分到了12.88万元。而饭店全部员工也分到一千至五千不等的年终奖。
仿佛是一夜暴富,但自己还算有些良知,于是向董事会提议,自己拿出6万元,分给幕后付出的二位董事,以及居功至伟的申晴同志。董事会一下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但可以考虑以年终奖的名义发给申晴2万元。最后,董事会三位成员,一起将两万元现金,好不容易塞进申晴的包里。
在发了一笔横财的基础上,加上这十个月来每月5千元的总经理薪水,算上本来的零花钱,现在自己卡上的余额已是接近40万。自己知道,这里面有10万是问父母借的。自己把钱打了回去,隔了一天,母亲又把钱打了回来,说这是婚房二次装修的钱。自己思前想后,最后给父母和自己报了一个欧洲七国的旅游团。
申晴父母那里自然不能缺失,自己考虑再三,给申晴爸爸家买了一台48英寸的“夏普”液晶电视,找人给申晴妈妈家那里修补了房顶,更换了墙纸。
对于申晴,除了给她添置了几套新衣之外,另外买了一部最新款带摄像功能的“诺基亚”手机,连同自己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的一对珍珠耳坠,一起交给了她。
当然,自己也不能忘了关心过、帮助过自己的人,曹校长、张老师、周小姐……自己面面俱到,都表达了一番心意……
“小晋,小晋……”母亲的叫声传了过来,“你看谁来了?”
宁晋心里正是奇怪,转头一看,就见手拎三个纸袋的申晴,出现在了家中。
“叔叔阿姨,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父亲赶紧让坐,母亲忙着端茶倒水。
“小晴,”宁晋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外面冷不冷啊?”
“不冷,不冷,我打车过来怎么会冷……哎呦!谢谢阿姨……”申晴接过水杯,先赶紧放下,接着将一个小纸袋双手拿到母亲面前。“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母亲刚一接过,申晴跟着又拿起一个大袋子,“叔叔,这是送你的……”
“这是什么啊……你真是太客气了……”
“阿姨,这是“雅诗兰黛”的护肤品,一点小玩意……叔叔,这是“金利来”的羊绒衫,现在这个季节穿正好……”
“这都不好意思啊!”母亲将东西拿在手上,显得左右为难。
“我来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宁晋说着拆开包装,打开盒盖。“哎呦!面霜、眼霜、乳液、精华……都是好东西,让你今年四十,明年三十。”
“乱说什么呢?”母亲笑骂一句后,“那就谢谢小申啦!”
父亲倒是不客套,自己拆开盒子,将一件暗红色的羊绒衫展示了出来。
“叔叔,大小合适吧?”
“嗯,挺合适。”
“要么试一下吧,如果不合适,我明天去换。”
“试一下,爸,”宁晋附和道:“顺便,我来看看申晴的眼光怎么样……”
“哎呀!大小正好……爸你穿的也显年轻……对啊……眼光不错……”宁晋和申晴一唱一和,让父亲欣然笑纳。
申晴一到,如同春风吹来,家里立刻就有了生气。一家人开始团坐在电视机前,仿佛这场春晚也变得生动有趣。
“本山大叔终于来啦!”宁晋大喊一声,四人都是振奋起来。
“今年不知道有什么新花样……多少人看春晚就是等他出现……就像申晴一样,总是给人不期而遇的惊喜……呵呵……哈哈……”
四十五
2007年2月24日
大年初七,法国巴黎。
来欧旅游来到了第六天,宁晋对申晴的思念与日俱增。
宁晋坐在观光船上,正欣赏着塞纳河两岸的迷人风光,但自己身在浪漫之都,身边却没有浪漫的人,满心都是遗憾。
宁晋不由抚摸着身前的单反相机,就像爱抚着怀中的申晴,这是她在大年三十送的礼物,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才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申晴做人做事,总是很有分寸,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处处透露出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自己很多方面相较于她,都是自愧不如……
“小晋,”母亲回到座位上,“怎么不拍啦?”
“站累了,歇息一下。”
“跟我们出来玩,肯定没有带老婆出来有劲。”
“这叫什么话?你是你,她是她,别老是联系在一起。”
“小晋,你不是想听听我们对申晴的看法吗?”
“是你的看法,还是你们的看法?”
“这有什么区别吗?我的看法,就是我和你爸的看法。”
“不管了,你说吧。”
“申晴这姑娘哪都好,聪明、漂亮、能干,就是有一个致命问题,家的情况太复杂。先说说他爸,文化程度不高,一个银行保安,管不住自己老婆也就算了,还管不住她女儿……”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等我把话说完,再说她妈,在台湾干什么?怎么留在的台湾?有没有再婚?我们一点都不知情。申晴的爸是管不了女儿,而她妈是根本不管,只图自己在台湾舒服……”
“你说够了没有。”
“你不要忠言逆耳,不识好歹,什么态度?你耐心一点听我讲……按道理她爸妈离婚了,哪有还在一起吃饭的道理?这说明他们家里,有很大的问题。我不是说申晴不好,但身在这样的家庭,怎么不让人担心?所以我奉劝你……你到哪去……唉……回来……”
宁晋已是一个字也听不下去,没想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母亲,说话会如此直接,如此刻薄,现在自己只想快点结束这趟行程,一分一秒也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宁晋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8点。
初七之夜,中国上海。
申晴站在浦江游轮的夹板上,望着高耸入云的东方明珠塔,情不自禁地又一次摸了摸耳根,那里有一副光彩夺目的珍珠耳坠。
自己第一次隐约发现它的存在,就是在那东方明珠塔上。记得那个七夕之夜,两人说着说着就要不欢而散,自己猛然见到宁晋手里正紧紧攥着一个小盒子,立即,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自己渐渐放慢了脚步,刻意让宁晋追上来,自己真不知道,要是宁晋在此时跪地求婚,自己将如何面对?幸好他没有这么做,让自己不会因为一时激动而冲昏了头脑……
“小晴啊!”爸爸走了过来,“今朝带吾帮那爷爷来坐游轮,真个是像看西洋镜一样?”
“是哇?那下趟就带那去东方明珠。”
“小晴,侬现在赚了点钞票,也勿好乱花。”
“吾有数额,侬放心,爸爸。”
“那个宁晋也是,叫伊下趟勿要买介巨个么子。”
“晓得了,爸爸,那么侬觉得宁晋这人,到底哪能啊?”
“伊啊!赛蛮好,聪明、帅气、有文化,懂事体,就是……”
“就是麻将搓个勿来噻,呵呵……”
“勿要开这玩笑,伊呢!就是有点朝三暮四个,也勿寻个正式个工作。”
“这倒勿算啥,寻工作对伊来讲,是分分钟个事体,这方面吾倒是勿担心。”
“那么爸爸问侬,侬想帮伊结婚哇?”
“暂时还勿想。”
“做啥啦?那两介头住在一道,都交怪辰光了,伊对侬勿好啊?”
“勿是伊对吾好勿好个问题,是勿年纪太小,勿想介早把一生托付拨啥人。”
“那么侬想啥辰光结婚啊?”
“讲勿准,也许明年,也许后年,反正今年吾是勿会考虑这种事体。”
“今年侬有啥个打算啦?”
“今年个打算吾刚刚想好,正想帮侬讲,吾想先寻个朝九晚五、轻松点个工作,再报个夜校,学个实用点额财会、日语啥个,顺便再把驾驶证考出来,等吾拿到证书,下半年再寻寻看,有啥真正适合个工作。我觉得,女人一定要自强自立,等吾真正到了这种程度,吾才会考虑结婚个事体,反正吾勿想依靠任何人,包括宁晋。”
“可以额,女儿,吾支持侬。”
“嘟嘟……嘟嘟……”两声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申晴打开翻盖,就见——
“宝贝,我爱你,一生不变!”
四十六
2007年3月19日
早上7点,刺耳的闹铃声,将睡梦中的申晴唤醒,申晴打开手机,按掉闹铃,只过了三分钟,闹铃声再度响起。申晴万般无奈之下,只有爬了起来……
早上7点半,一缕朝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撒在宁晋的脸上,宁晋渐渐从沉睡中苏醒,伸了一个懒腰后,慢慢坐了起来。宁晋冥想了一阵后,拿起手机,给申晴发去一条短信:“宝贝,早上好,上车了吗……”
早上8点,申晴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时不时伸头看看公交到站站点,时不时回复消息:“这个周末肯定来,我要到了,先不聊了……”
早上8点半,宁晋悠闲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吃着新鲜出炉的面包,喝着满屋飘香的咖啡,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早间新闻——
欢迎收看今日财经,从今日起,中央人民银行上调金融机构人民币存贷款基准利率,一年期及以上存贷款利率全部上调0.27个百分点。本次加息是央行在2007年2月25日起上调存款类金融机构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0.5个百分点和存款准备金率10%后的又一次重大金融动作……
无风不起浪。宁晋隐隐感觉要有大事发生发生的时候,母亲的电话来了。
“小晋,起床了吗?”
“早起了。”
“最近在忙什么?也不回家看看。”
“忙的事多呢!研究经济,研究时政,研究市场……”
“好了,好了,我问你,今年是准备考公,还是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