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公上论(2 / 4)

史鉴 0历史的天空0 7829 字 14天前

夫晋之不能下楚,而仅争之郑,不足于楚之势也。争郑而不必得郑,同盟以谋之。尤不足于郑之势也。仅得郑而大会以收之,要盟以保之,自无可必保。而扳吴以怙之,尤大不足于楚郑之势也。

有不足之势,暴于楚,暴于郑,然且煌然引重于周,则晋之不能得郑而急保郑,无以抑楚而仰之吴,实已暴,名已无权,周之威无有余焉者矣。暴周威之无余,贻楚以无畏之慰,而益生其力。楚力生,晋力死,故竭其用者,竭其力也。于是而齐桓之阴阳名实,起无威之用以伸威于楚者,其短长尽露,而道为之穷。

夫晋之始伯,无是也。战胜楚,而后为温之会,示楚不足当周之治也。灵、景之世,晋为楚诎,而犹无求于周,故庄王之强,不自处于伯而不得。厉始用周,“悼踵用周”,而周竭。周竭而晋恃以伯者亦竭。

幸楚审之非熊通芈旅也,悼乃薄收之郑而不丧诸侯。以厉、悼之事,值通旅之敌,晋偾而周亡久矣。晋悼之宜丧伯也三,而奖大夫不与焉。用周,用吴,无能加楚而全力以向郑,三者皆足以亡,恃无其敌焉耳。《春秋》书悼公之事,张皇纷纭,喧豗劳疲,情形具于策,望而知晋之且替。《传》曰:“史外传心之要典。”其此谓乎!

以德建者与畜德者邻,以道建者与适道者邻,以谋建者与善谋者邻。故《书》曰:“臣哉邻哉。”邻其所邻而有功。故《易》曰:“出门交有功。”晋悼之不择,下而与猥末之陈、郑相邻以谋,功之诎也,不亦宜乎!郑之决从楚也,盟蒲以后,十三年矣;陈之不北向也,辰陵以来,二十有九年矣。公子申殛,楚诎于吴,婴齐恚死。

夫二国者,乃惊愕失措,而请盟于晋。呜呼,以此谋国,亡之徒也!与亡之徒者邻,惊喜失据,奉王臣,合天下,以与之谋,晋之去陈、郑也能几哉!

往者晋得郑,则楚师必及于荥。郑受盟于鸡泽,楚兵不加郑者五年。侧戮申殛,婴齐不保。壬夫贪而专国,陈以之叛。夫非谓楚衅之不可乘也,非谓陈、郑之来而不宜受也。陈、郑偷而附于晋,晋能弗以偷受之,则知二国者,失据而无固志。悯其弱以惛焉,重可悯而不可恃也。悯而受之,知不可恃,徐收之而不为之动。晋文之于卫,请盟不许,不恤褊心之讥,而持之益坚,此志焉耳。

奉王臣,合天下,以敷心肾肠于不可恃之羸者,相与为偷,以待壬夫之死而后戒,何戒之晚也。

若夫楚之有可乘矣,上不难以请王命,致王臣,下不难以尽合山东之侯氏,投间而起,大举以向申息之北门,亦奚求而不得?而屈一郑君,致一陈大夫,即若定天下于几席之上,沾沾然两旬之内,再勤鸡狗马之血,指天画地,而谋保此一日,是陈、郑之以救亡而取亡者,晋乃欲用之以伯,是可不为之大哀邪!

齐桓之用江、黄以成伯,而即以毁伯,固不如晋文之独用齐、秦也。江、黄无恃力,而陈、郑抑无恃心。亡之徒者,恃我以为心,未闻我之以彼为心也。

晋厉公再振之业,衰之悼,丧于平,绝于昭,无他,不择而已矣。己未盟于鸡泽,戊寅及陈袁侨盟,庸主具臣之偷心,《春秋》传之矣。

孟子曰:“以小事大,畏天者也。”“畏天者,保其国。”通其义者,非谓事大之即为畏也,惟畏而后可事大以保国也。故大功有所居,大名有所当,大事有所任,大机有所秉。秉大机,任大事,当大名,居大功,吉之所生,凶之所伏。凡若此者,非国小人微可乘间以揽之己,其亦明矣。晋之欲合吴也,盟于蒲以俟,而吴不应;会于鸡泽,专使以迎吴,而吴不赴。蕞尔之鄫,介鲁以通吴于晋,而吴远去其国,以受盟于戚,何鄫之无忌也?

鄫者,吴之北道,鲁之南鄙,莒之西徼也。鄫南得吴,北得鲁,以邀功于晋,鄫乃无莒。鄫南得吴,西邀事于晋,灭于莒而不亡,灭鄫而鄫复见,犹陈、蔡之灭于楚而又复也。《公》《谷》说不足信。鄫乃无鲁。无莒无鲁,鄫不复有畏威之心矣。会戚之明年,剥丧于莒,不三十年而并入于鲁。任天下之枢,系一时之望,嫉于人,而居之已盈,远怙而近不恤,不亡何待焉?

夫弗畏而以正,犹莫之保,江、黄是也。况鄫之通吴,通非所通,以肇中原之乱者哉!《小宛》之诗曰:“哀我填寡,宜岸宜狱。握粟出卜,自何能谷!”

畏者,畏其不谷也。巫之如晋,与叔豹齿;戚之会,与吴人齿。无所往而不自谓谷,无所往而不得亡也。

圣人之言,与天同化。天化之缊,中也。中者,不偏不倚而藏诸用者也。藏诸用,无显用矣。故德行于生杀,而生杀亦不以意,天之所为易知而不可测也。

圣人赞天之生杀,而天不与圣人同忧;夫妇与圣人之知能,而圣人不与夫妇同激。圣人不忧,则无以修道而立教,天之道教固行,不待忧也;夫妇不激,则不能好善而恶恶,圣人之好恶已诚,不待激也。谓莒人以其子为鄫后,灭人之祀而有其国,与灭国等,此激论也。二《传》以其激怒为圣人之激词。审然,一往之喜怒,感而为已甚之生杀,夫妇与能之,而岂曰“游夏不能赞”邪?

且夫莒之以子后鄫也,鄫之宗祀未殄,鄫之社稷未屋,鄫之公族未降于编氓,鄫之宗子可与争,而特未能争耳。与夫毁宗庙、屋社稷、编氓其子姓,婴城力守,丐免而不得者,情理之相去,岂但疑似之间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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