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仙道:“嫂子,你白忙活啥呢?人都活不起了,还管着树苗子。”
长久待在黑暗的屋子里,金氏一双眼睛已经瞎了。金氏努力看着外面的天光,呐呐道:“春仙哪,还记得你刚来家的时候,说人有干劲,就有将来。我瞅着你最近,总是蔫着,我想着种几棵树,叫你看着舒服些。春仙哪,活人哪有不难的。”
李春仙听了,苦笑道:“人?我哪里还算个人?谁把我当个人?我比洞里的老鼠还不如。我是个母猪,罗三丰是个种猪,这里就是个猪窝。我生的这些猪崽子,迟早都被宰了去。”
金氏听了,沉默了一阵,又张嘴道:“春仙,你是不是恨我?”
李春仙不过三十来岁,可已被生活折磨得白发丛生,眼如黄珠。她从前最爱干净,可此时她全身散发着腥臭的味道,闻着作呕。她感受着自己脱垂的子宫,恹恹道:“有什么可恨的?是我上辈子欠的。”
她对世界已淡然。因为连付出恨意,也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
金氏喃喃道:“春仙,你别恨我。我才几岁,就许给人家做童养。一辈子我转了好几趟给人家做媳妇、生孩子,我认命了,早就想死了。只是因为你来了,我才觉得日子还是能过下去。你没了,我也就没了。”
李春仙不想再和金氏说话了。
长久的病痛折磨着李春仙,让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备受煎熬。李春仙麻木于这无望的人生,无数次想到自我了断。
金氏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金氏一张嘴,就好像未来的她在召唤现在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