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拳头大小的青铜血铃,扣在右手指尖,轻轻摇曳却未发出声响。
乍看上去,这位鼎鼎大名的仇厉,更像一名中年文士面含儒雅。
他紫白相间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漆黑深邃透着寒光。
暗林中,可以看到朦胧暴戾的血雾徐徐从黑袍里,散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光罩,显是魔功之深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他与林熠四目相接,淡淡道:“昆吾林六公子的名头,仇某早有耳闻,却没料到竟也是仙盟中人。看来仇某此行大有收获,也不枉万里迢迢赶来雾灵。”
袁澜至此方始明,捉弄自己的这个小道士,居然是昆吾剑派玄干真人的关门弟子林熠。
至于“仙盟”一词,他闻所未闻,忍不住转首望向谭成,就见他也是一脸惊疑瞧着自己,显然同样没有听说过。
倒是黎仙子见过林熠的玉佩,记起段衡也有一枚,上面亦镂刻着“仙”字,只是被他临终毁去,难不成这便是仙盟的标记?
林熠从袖口里取出一只锡壶,拔了塞子,仰首饮了一口,苦笑道:“仇老哥,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学会窥人?再说下去,小弟的这点底细都快被你抖落干净了。”
仇厉望着林熠手里的锡壶,皱眉道:“仇某对喝酒之人无甚好感,林六公子不曾听人说过么?”
林熠摇头道:“仇老哥的事小弟听得不少,可惜小弟的胆子一贯小得很,喝口酒只为壮胆罢了。何况纵然到得黄泉地府,也总要做个醉死鬼方才不枉。”
袁澜从最初的惊惶错愕,渐渐镇定下来,见仇厉正眼也不打量自己一下,只管与林熠说话,仿佛这青松林中再无他人,一种被人极度羞辱的感觉令他血冲发顶。
此时,仙剑陡振发出“嗡嗡”清音,他高喝道:“仇老魔,姓林的怕你,袁某却不怕,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仇厉喃喃低语道:“这都快秋末了,怎还听见有不识趣的苍蝇嗡嗡叫?”
袁澜与谭成对视一眼。两人齐声低喝,纵剑飞击,均想先声夺人杀一杀仇厉的气焰,或可觅到一线机会抽身而退,怎也比坐以待毙来得强。
仇厉伫在原地未移分毫,黑色长袍里散发出的殷红血雾骤然转浓转亮,似潮水般膨胀蔓延笼罩周身三丈方圆,就好像来自幽冥的鬼火死光,滚滚照得夜色血红凄艳。
林熠喝道:“血罩神功,两位快退!”
他淩空翻飞,如一条游龙,后发先至,探手抓向袁澜和谭成背心,想将两人拉了回去。
仇厉手中血铃轻轻一晃,摇头道:“迟了!”
一股淩厉血芒激射林熠,迫得他化爪为掌,回身自保。
掌风“砰”的撞上血芒两相抵冲飞散,“砰砰”炸裂附近七、八株参天古木。
林熠被震得高高飘起,在空中深吸一口气,驱去胸口郁窒。
袁澜和谭成听得血铃沙哑的叮当声,欲待回转变招已然不及,从那浓郁的血雾里生出一道绝大的吸力,将两人身形不由自主的拖曳而入,犹如面临浩荡洪涛,转瞬没顶。
袁澜和谭成惊恐绝望地嘶吼连声,两人身上的衣服、肌肤、毛发乃至血肉骨骼、手中的仙剑,顷刻之间融化不见,一片一片被血雾吞噬殆尽。
隐约有两缕魂魄从中逸出,也被血铃收去。
黎仙子呆呆凝望这幕恐怖景象,实难相信两个大活人竟这般活生生的,遽然凭空像青烟一样消融,连残渣都不剩半点。
她的双腿几乎失去所有气力,软软的依靠在树干上,情不自禁的尖声惊叫。
“呼─”血雾退潮,林内光线又复幽暗,枯叶上并无鲜血洒落,连空气中也闻不到鲜血的气味。
仇厉若无其事的笑道:“林兄,但愿这两只讨人厌的苍蝇,没打扰你我聊天的兴致。”
林熠受血铃一击,面色微显苍白,微微笑道:“仇老哥,你这觅恨血铃中收揽的冤魂厉魄,没有一千,也该有八百吧?”
仇厉不明白林熠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仍回答道:“不瞒林兄,觅恨血铃乃仇某师尊所赐的圣教至宝,千百年来被它炼化吸食的魂魄早逾万计,仅在仇某手中,便已有一千九百九十八人,加上刚才两个正可凑足两千之数。”
言语中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倨傲自得,一旁的黎仙子反手在后撑住树干,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林熠松了口气,说道:“这就好,稍后小弟的魂魄便不愁没人作伴了,若是今后每日总对着那两个正一剑派的家伙,闷也会闷死。”
仇厉道:“林兄,仇某何时说过要杀你?”
林熠喜道:“原来是小弟误会仇老哥了。既然如此,干脆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喝他娘的不醉不休,岂不比拿枪舞棒来得快活?”
他一转头,向着黎仙子招呼道:“仙子师父,你也来吧!今晚算是小道请客。”
黎仙子暗自苦笑,心想仇厉此来,岂是为找你我喝酒交朋友的?
但看林熠轻松自如,言笑无忌,不由对这戏弄过自己的臭小子多出几分钦佩。
果然仇厉说道:“林兄,仇某已说过不好饮酒,你也不用左顾而言他,更别妄想拖延时间以求有人来救你。
“这片树林仇某早以灵符封结,天亮之前谁也休想跨入半步。你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仇某,仙盟的盟主是谁,总舵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