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青虚镜在浮光掠影中飞驰引路,古朴光洁的镜面上,不断呈现出方圆百里以内的诸般动静。
光晕流转里,青色的是山,黑色的是云,他和她,却只是永远凝铸在镜面中心的两个银色光点。
追兵很快从镜像上消失,危险的气息却并未因此而减弱。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在林熠眼帘中飞速掠过的一株株古木、一条条溪涧,依稀里都在向他发出狰厉的狞笑,无边无际地包围着他,逼迫着他。
那耀眼的闪电,宛如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鞭子,在身后不停地鞭挞驱动着,让他不能停留,却又茫然不知前路是何处?只麻木地追随着雁鸾霜纤长秀丽的翩影,掠过一片又一片的黑暗山峦。
忽地他脑中晕眩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在里面炸开,以至于眼前的景物立时变得模糊,身躯僵硬地向脚下旋转着的山岩沉落。
是气血不足,林熠的灵台一警迅速清醒过来,但体内凝滞艰涩的真气,已不足以在电光石火之间将他重新拔升,稳住平衡。
他深呼一口气转换丹田浊气,正要掣出心宁仙剑点击右侧一方突兀的巨大岩石,好借力翻转,不防腰间一暖,已被人用手托起,随即输入一股清冽柔和的真气游走在几近干涸的经脉中。
他身子一轻,骤然腾起,那方堪堪迎面撞上的山岩,从他脚底有惊无险地擦过,甚至能感受到岩石上那种冰冷坚硬的滋味。
“林兄留神。”雁鸾霜收回纤手,侧眸向着林熠微微一笑。
林熠的脸不由自主地一热,但仍旧什么话也没说。
雁鸾霜娇躯蹁跹如舞,停落在前方一块犹如镜台般平滑凸起的石上。
她似乎没有留意到林熠的神色变化,凝目打量左首悬崖顶端,隆隆泻落的银白色巨瀑,秀眉微微蹙起。
林熠伫立在她身侧,暗自调匀呼吸举目观望。
从一路经过的距离和方位判断,此处便该是雁鸾霜所说的,那座深隐于齐梧山中的无名瀑布,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使得瀑布水势更大,数十道匹练跌宕激扬如同蛟龙入海,气势极其壮观恢弘。
但林熠知道,雁鸾霜并非是在欣赏这瀑布的景致,她一定是有所发现才会停下来。
果然他听她说道:“林兄,假如有个人一直都住在这里,你今天下午还曾见过她,可晚上再来时,这人却已不在这儿了。你会怎么想?”
林熠看了眼太极青虚镜中央,只有两点银光在闪烁,回答道:“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雁鸾霜轻轻一叹道:“可惜有时候亲眼看到的东西,也未必就是真实的。不过我终须入内察探一番,请林兄在此稍候。”
林熠目光一闪,望向奔腾跃动的瀑布说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雁鸾霜微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纤秀的鞋尖轻轻一点,人已向着瀑布飘飞而去。
林熠默默无语紧随其后,蓦地周围一暗瞬间又恢复正常,双脚已落在瀑布后,一座巨大洞穴的潮湿地表。
岩壁上滴着水珠,洞口有两盏熄灭的油灯,六丈外一道石门虚掩,从缝隙往外吹着阴冷的风。
风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淡淡的腐臭,两人都闻到了。
林熠环顾四周道:“这里的确是一个避雨疗伤的好地方,只是多了点不好的味道。”
雁鸾霜的玉容波澜不惊,回答道:“所以鸾霜刚刚在怀疑,是否应该带林兄来这里。”她收起太极青虚镜,缓步朝虚掩的厚重石门行去。
她的步履身姿与平时没有丝毫差异,但已不着痕迹地,封堵住来自任何一个可能角度的突袭,将整个身子调整到了攻防兼备的最佳状态。这分修为,显然已不逊色于老峦,或者云怒尘这样的超级魔道高手。
倘若一切顺利,后天日出的时候,林熠就必须与这样一位比楚凌宇更加可怕的对手对决。
稍有常识的赌徒,都不会把赌注下到他身上,哪怕是一赔十的盘口也不行。
可林熠对此好像一直懒得多想,又或者他早已胸有成竹。
雁鸾霜慢慢推开石门,所有的心神刹那间都集中到门内的景象。
假如他这时出手偷袭,也许后天的战约就不必再履行了,但林熠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面对天宗不世传人,即使她把后背毫无保留地亮给自己,也绝不代表会比正面硬撼容易多少。
“进来吧,林兄。”雁鸾霜的声音从石门后传出。
林熠走进石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倒卧在绒毯上的尸体。
死者是一名中年妇人,全身布满密密麻麻的惨绿色伤痕,像是被一种圆锥形的尖锐凶器刺透形成的小孔,可是没有血流出,整个人犹如一张抽空的皮囊,枯干的手中,尚紧紧握着一柄沾满绿色浓液的法杖。
石洞中的蜡烛还亮着,沿着岩壁排列成一圈又一圈,满地的狼藉,足以说明不久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惊心动魄的血战。
在红色的绒毯和装潢精美的竹制家私上,到处洒溅着一滩滩碧血,将干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