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又是一个死寂的漫漫长夜。长安城里的灯火星星点点,却早已失去了昔时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繁华景象。
这时候永安坊外缓缓驶来一辆大车,车架犹如一只扁平狭长的大木箱,上面斑斑驳驳五颜六色,不知是涂满了什么东西。
车厢前头懒洋洋地靠坐着一个年轻人,手里攥对铁疙瘩,眼睛半睁半闭在打瞌睡。
吊诡的是,在前头拉车做苦力的非牛非马也非车夫,而是一只浑身红彤彤闪着妖光的癞蛤蟆。
它显然对自己的这份新工作不甚满意,却更害怕身后那对黑乎乎不知啥时候会化作闷雷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铁疙瘩。或者更准确的说,当牛做马也就罢了,怕就怕坐在车上的那个人忽然心血来潮,再把什么道符法阵一股脑地轰下来,那种感觉真恨不得直接弄块豆腐撞死得了。
更可恶的是每回自己遍体鳞伤地在各种变态道符和法阵的折磨下顽强地生存下来以后,往往听到的竟是这样一句包含惊讶与遗憾的慨叹道:“这样都能活?不成,我还得继续改,怎么都得弄死你才算大功告成!”
天啊,何其恶毒的人,何其悲催的岁月?
所以相形之下能够拉车,在长安的夜色里漫步街头,它应该非常非常满足了。
“你个死蛤蟆,给点力行不?”忽然,车上的年轻人似乎睡醒了点儿,忿忿不平地呵斥道:“这些年你吞了老子多少天材地宝?那可是我流血流汗流着泪,从死人墓才里刨出来的一点儿钱,你必须连本带利还给老子。这辈子还不清没关系,就让你儿子、你孙子、你重孙子灰孙子……十八代蛤蟆孙子一块儿来还!”
癞蛤蟆遍体恶寒,委屈地呱呱叫唤了两声——什么天材地宝,天晓得那是些什么玩意儿,又哪里是自己偷吃下去的,分明是被这家伙掐着脖子撬开嘴巴硬灌进去的,还美其名曰“灌肠式修炼”!
一想到往昔不堪回首的岁月,癞蛤蟆便欲哭无泪,惟有埋头拉车,颠得年轻人在车上像弹簧般一蹦一跳东倒西歪,最好连屁股也磕成四爿。
终于,大车在永安坊里的一座大宅前停下。门外空荡荡,只有两只灯笼有气无力地在风中摇晃,散发出昏黄的灯火光芒。
年轻人跳下车,揉揉生疼的屁股怒道:“死蛤蟆,教你拉车也不会,连头驴子都不如,回头老子再跟你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