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巡的舷梯被放下了,一群蓬头垢面的缠着绷带或者拄着铁销的水兵一瘸一拐的将他们受伤的同伴或是搀扶或者抬下舰来,沉默着压抑往基地海军医院走去。受伤大军终于稀疏了些,裹着裹尸布或者仅仅用一小块防水油布蒙住的阵亡者被抬下战舰,堆放在鸦雀无声的码头。
年轻的尸体从码头排到防波提,并且还在延伸。所有人都想对逝者保留尊敬,但是随着死亡的停尸线越来越长,他们逐渐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孩子们,谁能告诉我不倦号去哪里了?”失败的气息就像瘟疫一般蔓延,岸上默哀的人群中突然爆出抑制不住的声音,一位穿着苏格兰仆裙的中年妇女在主力舰泊位上百般寻找无果后手脚冰凉,跌跌撞撞冲了出来,抓着一位抬担架的二等兵语无伦次着:“我的孩子就在不倦号上,他叫雅辛,阿历克斯-雅辛,他是个老实的孩子,他从不说谎话,他很喜欢吹风笛,请告诉我他在哪儿?”
“少将,请原谅,我们不是有……有十艘快速主力舰吗?”斯卡帕湾基地副司令是个让推出一线的老将军养老的职位,兰帕德如何也不能想象曾经在海军界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们用近乎耍赖的语气询问残酷的事实:“你们把剩下五艘快速主力舰藏哪儿去了?”
没有厌战号,早先退出战斗的厌战号并不在斯卡帕湾,那两艘护航的驱逐舰也没了踪迹,这一切让快速舰队高级军官措手不及。
兰帕德清楚记得贝蒂找不到厌战号时的慌乱,记得贝蒂看见阵亡水兵时懊悔的泪水,记得贝蒂枯坐在司令官休息室的颓废。是的,皇家海军的“海上骑兵”,大英帝国数一数二的硬汉哭了,军帽和勋章被放在桌子上,装满子弹的手枪攥在手里,直到被忠诚的卫兵强制没收一切可以威胁自身生命的工具。
作为快速舰队的指挥官,贝蒂注定要承受更多。兰帕德知道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都是肤浅做作的,于是他主动扛下善后工作。此时,基地的医官和护士已经全部出动,留守的水兵,不当值的岸防部队官兵,还有本地居民和教堂神父自愿加入救助的队伍。
日暮,大舰队也回来了,快速舰队的惨剧似乎也在主力舰队身上复制。摇摇欲坠的战舰先行靠船,用不上鲜花香槟,奥克尼人见到的只有一群精神涣散失去斗志的伤兵,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色裹尸布。
刚刚疏散了的码头再度拥挤起来,无数脸上挂着未曾擦拭的硝烟,穿着破破烂烂海军制服,头上缠着凌乱绷带的水兵在纷乱的人群中穿插,或许他们能够找到目标,然后几个死里逃生的水兵抱头痛哭,或许他们什么也找不着,于是坐在冰冷的码头上嚎啕大哭。
“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活下来,整个红宝石号都没了,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留下来,孤独的留在这瞎了眼的世界上!”
刚刚被抬进医院走廊的伤兵苏醒了,他忍痛爬了起来,发了疯似的扯着护士全身的衣服,将内衣生硬的套在自己的身上,夺门而去。
被拨了个精光的护士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梨花带雨地带着一群海军宪兵找到这名“色魔”水兵,于是他们震惊了。
这名十七岁模样,脸上写满了清秀的列兵将红艳的女式内衣裹在自己身上,唇上涂着最庸俗的口红,在防坡堤下刚竖立起来的十字架面前胡乱摇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