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则相对稳定一些,虽然失了中原,但看到中原这个德那个德的,都是嗤之以鼻,除了我是正统,其它全是伪朝。及至刘裕代晋,说起来他倒真的是刘邦后人,但却没有立国号为汉,而是给了自己一个水德,立国号为宋。
水德才过了几十年,萧道成代宋,他儿子当皇帝后,说梦到自己穿着木履在宫里走,上天暗示他得了木德之气,说起来还是蛮有创意的。
至于后面的这个德、那个德,也是一直都没有少过。
“五德始终说”可以从尧时一直解释到汉朝,但从三国开始,许多地方便已是无法解释。唐小峰现在已经知道,这是天人境神国派出的噬女会在弄鬼,始终在以阴阳手段扰乱五德之气,但不管怎样,许多大儒名士,已是开始对五德始终说感到厌烦,连带着对五德之气都嗤之以鼻。
若说“五德始终”至少在汉朝以前,一直还是说得通的,那“天人感应”就纯粹是牵强附会,虽然在这个时代极有市场,但真正有学问的大儒名士,却是当作笑话。
硬把蝗虫说是天意,建筑起火说是天神示警,这与孔圣人“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截然不同,董仲舒不过是把自己研究出来的一顶帽子强往孔子脑袋按。
而像姚崇、高轸这一类的名士,又或是像他父亲唐敖这种读通经典的文人,则从来都是不敬神,不拜鬼,他们并不否认这世上或许真有鬼神,却抱定着只要我堂堂正正,鬼神也奈我不得的君子之风,历史上的主父偃、诸葛亮、王猛、魏征等名臣都是这种思想。
史书上的姚崇便是这样,到处蝗灾,所有人都说是天意,他却宁可官职不要,也要逼着大家灭蝗,唐玄宗即将出巡,宫中失火,群臣纷纷上奏,劝唐玄宗在宫中闭门自省,还要下罪己诏,他却说无妨,不过是年久失修罢了,天子整日闭在宫中,容易被人蒙蔽,只要不扰民,出巡无妨。
“天人感应”说虽然蒙住不少人,但在真正的名士之间,“不问鬼神”的态度才是主流。
而在史书上,敢于犯颜直谏,舍身报国的,往往也都是这样的人,皆因这种人连鬼神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认准自己的理,死而无悔。而一位君王能否容纳这样的臣子,往往便成为他是昏君还是明君的标准。
当然,凡事不能有过,像明朝那种“平日束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恩”的所谓“清流”,则是过了,精神可嘉,于国无益。
正是因为自己父亲唐敖也是这样的人,唐小峰对这些人自然有着足够的了解,所以他刚才发誓时,不以仙佛起誓,只以先祖和自己的身后之名立誓,反更让这些人深信不疑。
皆因这些人不敬神,不拜鬼,但却不辱先人,不求一世富贵,只求问心无愧,不怕粉身碎骨,但求万古流芳。
当然,唐小峰也不是胡乱起誓,毕竟五德之气虽然真的落在华山,但却真不是他的错,让白话去偷游仙枕时,他可没有想到五德之气竟然会在一个枕头里,而紫芝把这个枕头抱去睡,那就更是意外。
就算是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拿自己的爹娘和先人乱起誓。
座上众人在那议论纷纷,他们读的是圣贤书,龙族假借天命,欲“替天行道”,虽能哄住不少人,在他们眼中却是荒谬。虽然如此,唐小峰却也知道,像他们这类人,若遇明君,便是栋梁之臣,但遇到李显这种昏君,往往因过于梗直,不懂圆滑,很容易便失势,想要指望他们改变朝廷的态度,只怕很难。
在他们议论之时,唐小峰却又抽空看向李隆基,李隆基却只是沉吟,看不出他的态度。
这些人从一开始就不信龙族抛出的“替天行道”说,对五德始终说与天遣论更是嗤之以鼻,看穿龙族的司马昭之心,自然好说话,只看姚元崇在皇宫时对唐小峰的态度,便可知道这些名士支持神州之盟,共抗龙族的立场。
但是五德之气关系到的是李唐的气运,李隆基是否与他们一般,将王气迁移之事毫不放在心上,却不好说,当然,这个时候,李隆基也不会想到若是九鼎还在,按五德始终,这王气本该是落在他的身上,而且就算知道这点,相信以他的聪明,也绝不会将希望寄托在龙族的“代天行道”上。
众人在这饮酒,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李隆基脸色微变,陈玄礼亦蓦地站起。
听上去,竟是有人强闯楚王府,外头本有众多剑侠守护,但声音越来越近,那些人显然是拦不住闯入之人。
陈玄礼便欲掠出,却听唐小峰微笑:“是升平公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