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大人有所不知,就在我们登船的那阵子,据说倭人在台北满大街上张贴着赏金又开始涨价了,翻了这个数,比原来那个还要多得多!”林阳旭将右掌翻了翻,继续陪笑。
说真的,他能够与这位唐大人一起及时逃出台北,毫发无损地登上德轮亚沙号,并且还能得到德舰伊利斯号作护卫,已经相当相当的满意和庆幸,这即便是李中堂也未必有的待遇,现在全让他给赶上了,而且这十万两关平银又不是他来出,即便再多一倍的价钱,他也不会感到丝毫的肉痛,他现在只希望能迟早地从厦门港登陆上岸,将这噩梦一般的台湾战事远远地抛到脑后。
他在上海的钱庄也存了几万两的银子,虽然还未踏上大陆的土地,但此刻在他脑海中却全是自己下半生怎么挥霍这些银子的思想。
回到大陆,老子一定买几个水嫩水嫩的丫头来好生伺候,再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了,什么台湾,什么倭寇,都再与我无关,只要一上岸,老子就远走高飞,享受我的清福去了!唐大人,你自己也要好自为之了!他微躬着腰装作毕恭毕敬的模样,斜着眼撇着身前的长衫老人,满脑子却都是女人的淫思欲念。
唐景崧并不知道自己师爷此刻内心所思所想,他也并不关心对方内心所思所想,不过当他听到林阳旭不经意之间提起倭寇在台北满大街上张贴悬赏他人头的布告一事,便不由脸色暗了下来,没好气地瞪了林阳旭一眼,不过他很快也无奈地长叹一声,在他看来生活在这么一个悲惨昏暗的时代,无论是英雄还是懦夫,都是一个人生天大的悲剧。
他的前半生中,随着鸦片战争的爆发,皇皇天朝从此陷入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悲惨境况之中,西方列强对中国全方面的军事干涉和经济侵略使这个有着五千年历史文明的古老国度上上下下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和压迫,已经四十不惑的他仍然勤奋进取,在法国殖民主义者派遣雇佣军悍然入侵越南之际,毅然向光绪帝上书,提出为了“绥藩固圉”,自己要“请缨”而出镇南关,去抗击不可一世的法国侵略军。
那时的他是多么的雄姿英发,气吞如虎,在国人谈西人新式火器与快枪皆色变之际,他却敢于主动请缨出差,倚仗大刀长矛之类的落后武器去与那些高鼻蓝眼的“番鬼佬”性命相搏,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信心,但他仍然义无反顾,踌躇满志迈向炮火连天的战场。
而如今,当他从乱兵肆掠的台北城抱头逃窜出来,像过街老鼠一般狼狈不堪地登上亚沙号,目睹海面上横行的日舰群肆无忌惮地向他曾经镇守过的台湾岛屿的建筑炮击轰射时,内心除了惊恐,便是胆寒,早没了当年的勇气与胆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