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顺鼎一身笔挺的普鲁士灰色军装,昂首挺胸进入签押房内室之后,见到郁笑城像雕像一般坐在正位,两行威凛目光射来,不由心中一颤,敬过军礼之后,也仅只是半个屁股坐在郁笑城对面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看着年轻的首领。
他从邱逢甲出来时那凝重的表情中似乎读出了点什么,如果不是事关重大,首领是绝不会在签押房秘室中与他们会面,而且看邱逢甲讳莫如深的模样,便知道之前所交待他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而现在轮到自己进来,却不知有什么重要之事要说,因此他不由自主地显得格外的紧张,首领还未开口,汗水已经从额上淌了下来。
郁笑城看到他那副紧张的样子,也不由感到好笑,但为了保持一个领袖的威凛,他没有在表情中丝毫流露出半点神色,脸上就好像罩上一层面具一般,毫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中年男子。
“实甫,我听说你于学无所不窥,为考据,为经济,为骈体文,为诗词,生平诗将万首,工诗,讲究属对工巧,做事精切,设色奇丽,用意新颖,技巧过人,与樊增祥并称‘樊易两雄’,可是否?”郁笑城沉吟了一下,便笑问道。
易顺鼎微微地点了点头,他不懂首领为什么会突然问他这个,当初首领还说会给自己带兵打仗的机会,看到其他军官纷纷立下卓越战功,他也心痒难耐,又听得日军在台南登陆,一路连克高雄、嘉义,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做,激愤之余,眼见李南授命率军南下征讨,大军在台北集结,即将赶赴战场,他便寻思着能够参与,因此趁着这会儿见到首领之际,便向他敬了一个红标军的军礼,道:“首领,实甫听闻李南将军已经授命南下征倭,实甫希望随军参战,希望首领成全!”
郁笑城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抢先提出这个要求,不由感到诧异,忍不住道:“实甫,李南此次南下,可是要打一场硬仗,血仗,恶仗!他所要面对的是一个狂热的武士道疯子乃木希典,入侵我们大清国时,便写下‘肥马大刀尚未酬,皇恩空浴几春秋。斗瓢倾尽醉余梦,踏破支那四百州’!”
“在去年的甲午之战中,他所率的先头部队在辽东半岛花园口登陆,纵容倭寇一路烧杀抢掠,占领金州和旅顺之后,更是纵容部下大肆虐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尤其是在旅顺惨绝人寰地疯狂屠杀了无辜平民2万人,他所欠下的累累血债,迟早要与他清算,但是此人并不容易对付,李南的南下部队可是抱着不斩仇酋誓不还的必死之心前去应战,你若参与,很有可能便再也回不到台北了!”
易顺鼎哈哈一笑,道:“请于首领,谋以只身入虎口,幸则为弦高之犒师,不幸则为鲁连之蹈海;亦平生志也!如能死于沙场,夫复何求?”
郁笑城眼里的笑意逐渐变得浓厚,道:“你这样的才子,死了太可惜了,我红标军极缺人才,尤其是像你这样擅长文字的人才,你也看到了,我们红标军中,即便是连级以上的军官,也大多是文盲,大字不识几个,秀才已经少见,更不要说实甫您这样的才子!你若有不幸,实乃我红标军无法弥补的重大损失,实甫就不要再提这样的要求,我自有分寸,该到你领军上阵杀敌之时,绝不会让你留守后方!”
他停顿了一下,眼睛的光芒突然变得更加的炙热,接着道:“此次不行,因为我有要事要托付于你,比起李南的南下征伐倭寇更为紧迫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