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曰“君子则吉,小人则凶”者,不可也。贤不肖存乎己,贵与贱、祸与福存乎天,名声之善恶存乎人。存乎己者,吾将勉之;存乎天、存乎人者,吾将任彼而不用吾力焉,其所守者,岂不约而易行哉!
唐韩愈《与卫中行书》
就在李由和章邯解了荥阳之围,进攻陈都的时候,咸阳的秦国朝廷内部的政治斗争进入了白热化。斗争的双方是当时秦国政坛上的两大权臣,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
胡亥继位之后,并没有展现出一个合格君王的品质。丞相李斯见秦二世骄奢无度,于是经常劝谏,这让他心生厌烦。为了治一治没有眼色李斯,秦二世便让使者轮番去三川郡调查李斯的长子李由的罪证。
有一次,秦二世见到李斯,先发制人,谴责李斯身为三公之位,却失职导致了盗贼猖狂。
秦二世责备李斯说:“你看尧统治天下,庙堂高不过三尺,就像个破茅草屋,就算是旅店也比他的宫殿强。尧冬天穿鹿皮袄,夏天穿麻布,吃糠咽菜,就算看大门的也比他的待遇强。你看大禹治水,虽然功绩很大,但是累得瘦骨嶙峋,手脚都布满老茧,最后累死在会稽山,就算一个奴隶,过得也比他强。”
秦二世话锋一转,矛头指向了李斯:“难道享有无上尊贵的统治者都要像奴隶那样劳动吗?这些事都是低等人干的活,而不是高贵的人要做的。真正的统治者是要天下为我所用,这才是他们尊贵的所在。如果统治者都捞不到好处,又能用什么来治理天下呢?你来说说,怎么样才能让我永享天下,而没有祸患呢?”
秦二世此时讲话的嘴脸一点也不像君王,更像是个精明算计的市井无赖。想到秦二世开始调查自己的儿子,李斯有些害怕了。为了讨好皇帝,他灵机一动,提出了一套全新的理论来博取秦二世的欢心。
李斯回答道:“陛下,一个国家之所以强大就在于它能否调用更多的资源。我们秦国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有制度优势,我们可以调用更庞大的社会资源。严刑峻法不仅仅是社会稳定的保障,更深层次地来说,这也是大秦帝国获得免费劳动力的重要手段。律法越是严苛,越是有更多的人服刑,从而政府能够免费征用更多的劳力。法律的本质依然是经济,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我建议在先皇制定法律的基础上,再上一层楼,以‘督责之术’治理全国。”
“何为‘督责之术’?”秦二世问。
“‘督责’顾名思义,监督和责任,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理解:从国家宏观层面上来说,就是通过督责和赏罚将全体臣民纳于您一人权威的掌控之下;从个人微观角度来说,就是通过监督大臣们职责的履行情况,进行赏或罚。重点是要轻罪重罚,以刑去刑。这样既可以加强政府的行政管理,稳定社会秩序,还可以为重大工程提供更多的劳动力,而政府却不需要为此买单。”
秦二世看着李斯上奏的《督责书》,啧啧称赞。
看到皇帝开心了,李斯赶忙阿谀奉承:“陛下如此英明伟大,根本不需要听信那些大臣们迂腐的谏言。您只要用这套‘督责之术’管理他们,国家自然就会井井有条。正所谓明君独断,则权不在臣也。”
然而李斯绝不会想到,他提出的“督责之术”很快将会作用在他自己身上。
“督责之术”很快得到了施行。原本严苛的秦法律令更加残酷,天下流民四起,局势愈发危急。再也不接受大臣劝谏的秦二世将自己锁在深宫之中,只顾玩乐,即使丞相李斯也难得有面见皇帝的机会了。
而挡在李斯和秦二世之间的那个人,正是赵高。为了削弱丞相的权力,赵高开始设计李斯,他故意借着闲聊的机会问李斯:“现在关东地区盗匪猖獗,皇上又要征发徭役修建阿房宫。他现在纵情于声色犬马之中,我想进谏,无奈身份卑微。您贵为丞相,一言九鼎,为何不规劝皇上呢?”
李斯苦笑一下,摇摇头道:“我很早就想禀奏陛下了,无奈他久居深宫之中。我纵有很多想说的,话也传不到皇上的耳朵里。”
赵高拍着胸脯,一脸诚恳地说:“如果大人真的愿为天下苍生进谏直言,我赵某愿为您通风传信!”
赵高很仗义,李斯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