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马先生不迟疑地道:“不会。因为子纹章已设定了自毁,只要子纹章的鱼怪被杀死,它就会自动自我毁掉,尤其是控制与母纹章通讯和献祭联系频段的部分最先进行。这也便是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残破纹章的原因。这个母纹章十分狡猾,如果子纹章鱼怪遇到弱的对手,母纹章就降临来复制控制,如果遇到了强大的,就自我毁掉来防止别人通过子纹章找到它。所以当时我杀死那水母后,它就开始了自毁,好在我在它完全毁掉前,还是窥到了一二。”霍雨儿闻之便想起了当时,难怪他只是定住那鱼魂,在那里观看了好一阵。
“原来如此,不想这怪物不但强得离谱,竟又奸猾到了这个地步,直与我那仇家有得一比。”霍雨儿心道,一边点了头,一边又问:“师父,再一个,如刚才所说,这是一个《鱼经》中所没有的纹章,那它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是自然发生的异变吗?”
海马先生想了想,徐道:“这个却是难言。但为师推断,它当不是鱼神所创,即非是本地所生,当然也无法靠自然异变形成,唯一的可能,即是其另有来历。但不过,它于此处存在、现形,却是不得不遵从鱼神于此世界创立的基础规则,即无法脱离此处窠臼。只是它应用规则的方向与鱼神迥异,鱼神是强调独立、个体,而它强调共享和群体、网络……不多说,总之,它的功能和作用与鱼神所创造的秩序格格不入,甚至全然是颠覆和扰乱,故其来源很可能,是外界。但具体之处,我也自看不透。”海马先生这段话说得很慢,最后,在说至“外界“时,手自指了指头上方。但什么是外界,霍雨儿虽则有模糊的想法,但却是完全说之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外界”,必不是自己刚来拜师时,他讲解这神遗之地之际所说的那个“外界”。
此言罢,二人相互默然对视,少顷,海马先生道:”雨儿,你日后如行走在外,当特别小心。我担心,这怪物会于你不利。即使退一步讲,它不是针对于你,但如果已有祭师为它所控,那么被控的祭师被降临后,则也有可能会来控制你。所以,你不但要当心鱼怪,也同样要当心祭师。”
他顿了顿,又道:“由今日观之,其势力当已具规模,且业已接近了岸边。如果遇到了祭师,其后果当可想而知。说不准,现下已经有了被控制的祭师了。从实力上说,它既已能控制真人级别的鱼怪,其境界最低也在真人绝顶,或更超出,此绝非你现下所能抗衡。如遇之,首要应对之策便是先全身而退,之后再谋对抗之法,切不可逞一时之勇,行那以卵击石的莽夫之举。当然,你也莫过于惧怕,为师现既已知其存在,且其竟已是将手伸到了这里,自然也不会袖手。”
霍雨儿频频点头,心下宽慰的同时,又是回想起了起初那个问题,便问道:“师父,那么这个水母是如何进来的呢?”
海马先生听罢,摇头笑道:”其实,此地本被大阵封锁,这你是知道的。且如你所猜想,你在海底宫殿中日日所习之阵,其实就是这个大阵具体而微的缩影!而你当也知,此阵在一定时候,在不同的方位,会开出一扇生门,这也就是你和容秀、田牛能进来的原因。而这水母,自然是从容秀和田牛所走的海上生门进入的。只是,不一般的是,此水母并非全然是误打误撞而来,其乃是在母怪控制之下,专门寻那生门而入的。这说明,这母怪是在窥探此地,它对这里发生了兴趣。好在这生门非能轻易开启,它短时间恐是无法再进来。这次实当是巧合,本应非生门开启之机,然你两次吸取天精,于这大阵精微处便生扰动,遂衍生了这吞吐之门……”
霍雨儿默然点头,犹忆起当年自己和弟弟误打误撞,竟然奇迹般地寻到了生门之前。这种运气,直可以用逆天来形容。然而不幸的是,弟弟只差那么几乎一步的距离……
想及此,霍雨儿不由一阵神伤。但知道现下不是感伤的时候,乃是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个问题又浮上了眼前,便问道:“那么,师父,海上那道白光是什么?而且,那白光好恐怖,虽然它似乎是朝着水母去的,但只是从我这旁边掠过去,都吓得我什么似都忘了。”
海马先生听罢,手抚下颌,半晌道:“雨儿,这世上神奇之事本多,这白光也自是其中一件。它究竟为何,日后你也必会知晓,然事涉天机,我不便多言。你只要知道,它不会于你不利就好了。如同那日你突破先天之时,你所见到的,感到的,这宇宙天地何其广大?确是无所不生,无所不有。为师即想到这奇怪的怪物,恐怕也是同样的道理。其也自应有其来历。有些事,一饮一啄,前时成因,后时为果。然其中又是驳杂交缠甚多,又或有人为阻扰,常常又是难辨。便如有时圣人、大能者以宇宙为棋局,所演所现虚虚实实,纷繁迷乱,谁个又真能看得透彻了?谁又不是身在局中,如坠五里云雾?……”
海马先生言语沧桑,霍雨儿听得玄之又玄,似懂非懂,她只在冥冥中有一种感觉,留给自己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就在这一时刻,霍雨儿突地感到,那先前偶尔跳过一下的天心,竟开始勃然地不断跳动起来!不由大惊,心道:“师父说过,当是明日午时发动才对,怎地此时就发动了?”
来不及再想,她立即对海马先生道:“师父,我的天心动了!”
海马先生闻言色变,抓了她手腕一扣,略感应片刻,表情已是少有的凝重,问道:“那水母袭来时,你可是全力以精神力冲击了它?”
霍雨儿肯定道:“是,不然我逃不过它的一撞。”
海马先生恍然:“是了!定是如此。为师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这大阵生门竟是此时在那里开启,是天数如此吗?……”他抬了抬头,似在望着天空发问。
霍雨儿也知不妙。早望见天色,此时正是黄昏,日轮即将完全沉没,时气已然转阴。“此时如果吸取天精……”她的一顆心不由得不住下沉,暗想:“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难道定是要我三阳不成,止步真人?这,就是我的命吗?……
“现在莫说师父的重托已经无法完成,便就是自家复仇的前景,都有了阴影……
“仇人一方,忠王爷本人、欧阳国师,真人祭师就至少有两个,另还有如云高手、无数资源,隐藏的手段更不知凡几,自己真有把握击溃他們吗?
“为什么?老天,你为什么又与我开这种玩笑?……”
正徬徨绝望间,突地心中一个声音却是吼道:“那么,修为超不过真人,这仇就不报了吗?
“当年,你只是一个什么功夫也算不上有的小女孩,就愿为亲人报仇,也有着勇气,怎地到了现在,变得已比那时不知强横了多少,却反而这么畏缩了呢?霍雨儿,你的勇气呢?你是只悲伤你的前途吗?你是害怕自己因为报仇而丢了性命吗?你是一点风险也不愿意负担吗?你是拿为父亲、弟弟报仇当成那些可以欺软怕硬的事了吗?——你这个混蛋!
“莫说是真人,就是现在,或者,哪怕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口气,一副牙齿,不是也要去咬上仇人一口吗?又有什么可惶惑的?!
“这什么阴阳,就算是阻碍?其实这场仇恨,本就只有不死不休而已,又哪来的什么‘如果’?”
……
在霍雨儿如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转过念头之时,海马先生这边却是牙齿咬得嘣嘣直响,喉咙中如拱出一般地吼出两个字:“混蛋!”
霍雨儿被他這一吼吸引了注意,但尚不及反应,便又见得他一拍头,道了声:“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转眼便是眼前如花般斑斓一片……
“明白什么?难道要去追太阳?”于这传送之中,霍雨儿心里徒然冒出这么一个荒谬的想法。未及多想,传送却已然结束,她看清了周遭,原來师父只是带自己来到了山崖上的那块巨石旁边!
只听海马先生低喝一声:“你自坐下,莫要多心,顺其自然即可!”说毕,也不管霍雨儿,自飘向那崖边,望着那太阳刚沉入海面的地方出神,那里还残留着一大片晕红。
霍雨儿边感受着越来越强的天心鼓动,边闭上了眼,心中晒笑道:“师父莫不是气得糊涂了?结局已注定了……”
她又想道:”其实,我早已想通了,可能,我可以复仇,真正难过的就是师父吧?毕竟,只有金丹的我,才可杀那金刚海马,圆他心愿。
“他为了培养我,已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可付出那么多,就都只是为了能让我去圆他的心愿吗?他真是只把我当作他的工具吗?
“不是的!绝对不是的!
“我肯定,他决不是只因为要我杀那海马!他如此对我,是因为,他有时是——爱我的!”
……
天心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