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陆云的背影,李麟气得又是一脚踢去,方才去看柔蓝,岂料她对自己冷嘲热讽,说自己眼力差劲,居然留了一个刺客在身边,这怎能怪他,明明是司闻曹没有查清楚,再说她本来不是也对云路颇为赞赏么,怎么如今责任都到了他身上。又气又恼的他本来想立刻出去就云路杀了,谁知却被霍琮拦住,反而让他将云路带到南山别业去。眼看着那个欺骗自己的少年却不能出手责罚,他心中怒火难以消退,索性违反禁律,纵马飞奔返回齐王府。不论他何等气恼,却知道霍琮的意思就是姑夫江哲的意思,一路上想着如何将云路带到南山别业去,还得寻个理由,不能让他生疑,这可是霍大哥交待的。谁知一回到府上,就得知齐王妃林碧要去南山,本来是让自己的庶出大哥李景随行的,他便抢了这个差使,心里知道十有八九又是姑夫的算计,否则母妃怎会莫名其妙地独自去南山呢,母妃如今又怀了身孕,父王几乎是一刻不离的。想到这次自己出了纰漏,多半几个月之内都会被姑夫和柔蓝嘲笑,他便又是气恼又是沮丧,对云路更加恼恨,若非强自隐忍,只怕目光都能将云路刺穿了。
心中满是疑惑,陆云不明白为什么齐王妃会轻车简从去南山,他在齐王府多日,已经知道齐王府在南山并无别业,据说李显性子古怪,说什么不喜欢终南隐士,所以他在西郊和东郊都有别业,唯独没在南山修建别业。但是他也懒得多想,反正有机会去南山倒也不错,他心中盘算着如何寻找江哲的别业,如何混进去行刺,全然没有留意李麟偶尔望向他的森冷目光。
南山距离长安足有五六十里,加上又需绕行西郊,李麟又奉了父命,不许林碧劳累,当夜在杜曲安顿,直到第二天午后,才终于到了南山别业。南山林壑幽美、气势雄伟,皂水、沣水、灞水、浐水、滈水,俱由南山中源出,北流入渭,林碧要去的南山别业就位于南山北麓,一道溪流蜿蜒而下,沿着溪流修建了数处水榭,两侧则是怪石嶙峋,草木丰盛,并无道路通行,若想出入别业,只能乘舟渡水。溪水在山脚汇聚成池,池中停着一只轻舟。云路这些侍卫是最后登舟的,逆水行舟,那青衣仆人却是驾轻就熟,将几个侍卫送到最下面的那座水榭,安顿他们之后便离去了。这座水榭想必就是为了安顿侍卫仆从的,宽阔朴素。
到达之后,陆云便知道这正是楚郡侯的别业,欣喜之余,就在考虑如何寻找行刺的机会,陆云挑了一个临水的房间居住,这房间位于水榭一角,狭小局促,无人和他争夺,却正合他心意。打开窗子,下面丈许处就是溪水,溪水清澈见底,溪底乱石嶙峋,尖锐的碎石之间,可以看到鱼虾在嬉戏。陆云顺着溪水向上望去,视线所及,已经可以看到两座水榭。水榭之间虽然都有虹桥连接,可是陆云知道若是自己走上去,肯定是立刻被擒住,所以他的目光落到了溪水上,若是夜里,自己应该可以溯流而上,寻到江哲的寝居吧。
吃过晚饭之后,陆云只说自己一路骑马疲倦,早早就去安眠了,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自己住一个小房间,所以也不用担心别人发觉他的行踪,将房门栓好,等到二更时分,天色已经变得漆黑之后,他就换上一件黑色夜行衣。这件夜行衣乃是精制的,轻薄光滑,可以在水中暂时替代水靠,而且最难得是体积极小,便于收藏,他带在身边许久,都没有人发觉。
打开窗子,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除了几处水榭之外,并无光亮,他翻身跃出窗子,吊在窗下,伸手掩上窗扉,然后纵身入水,他的水性极佳,动作轻灵,不仅没有发出声响,就连水花也没有溅起半分。入水之后,他逆流游去,水势颇为湍急,颇费力气。游了一会儿,到了第二座水榭,他攀上临水的窗子向内望去,里面也是一些侍卫,看服色是虎贲卫,应该是江哲身边的人。再向上游去,第三座水榭还没有接近,便听到李麟大笑的声音。陆云抓着岸边的岩石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向上游去,转过一个拐角,前方还有四座水榭。第四座水榭黑暗无光,没有声息,他游到第五座水榭,发觉这座水榭比起前面四座有些不同,距离水面只有尺许高度,邻水的房间外面是一处平台,平台的一半是凌波悬空的,三面以朱栏相护,从这里溪水渐宽,水流也缓慢许多。陆云心中一动,正想攀上平台探听一下,手指刚刚抓住一根栏杆,便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后灯光从门内溢出,将整个平台笼入了昏黄的光芒之中。陆云心中一寒,身躯轻轻沉入水中,只是攀着水中支撑平台的柱子,侧耳倾听。
然后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然后,头上的灯光亮了许多,想必是那人点燃了平台一角高挑的风灯,这下子四周水面都被照亮了,无法潜行,陆云心中烦恼非常,却只能隐忍等待。过了片刻,那人还没有回房的意思,山风冰凉,月色星光都极为黯淡,不知这人怎么会有赏玩景致的心情,陆云心中暗暗痛骂,却是无可奈何。
这时候,那男子突然轻咦了一声,陆云心中一紧,随即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叹息声,这个声音清冷而悲凉,陆云只觉得心神一颤,忍不住仔细听去。
只听那女子说道:“无敌,这些年你在异域飘荡,还过的好么?”
那男子的声音平淡清雅,他答道:“多谢你的关心,也说不上好不好,日子还算平静,只是总会想起昔日的同僚,和沁州的风烟,所以终究是忍不住回来了。故土难离,大概就是如此。听说你已经封了侯爵,颇受重用,我也替你高兴。”
那女子淡淡道:“其实皇上对我也是过于厚待了,凭我的微薄功劳,做虎贲卫副统领尚且可以,封侯却是赏赐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