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得来并不容易,尽数散去也不简单。
世人下生以来便是受苦的,没有世人受不了的苦,却有世人享不了的福!
白吃、白喝不算,每位客人还要封个红包,送上纹银一两。便是县太爷也动了心,可连县里的衙役、家里的奴仆都不肯放下县衙的架子,他又怎能放得下官威!
肩上搭一条手巾的小二再也不能把双手插在袖口里,似睡非睡的依靠在门边偷懒了。一两纹银的赏钱揣在兜里,钱庄、酒楼,酒楼、钱庄,来来回回跑了数十趟。背脊早已是湿漉漉一片,便连夹袄也粘在了上面,可他却并不觉得辛苦。
天边露出一片鱼白的时候,再没有新的客人上门。楼下所剩的就只有那些吃得了苦却享不了福的人,醉倒在地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木箱里孤零零的躺着一锭黄金,不知是邱兰拒绝接受,还是周坤奉还的那锭。金子都是一个模样,无从考究。
千千儿看了看虎子,似乎有意留下这锭金子。虎子喝着茶,看着趴在桌上熟睡的芊芊,轻轻摇头。
老掌柜站在千千儿的对面,腰板也挺直了许多,因为他的眼睛正在盯着木箱里的最后一锭金子。
排除自己在外,贪得无厌的人谁都讨厌。
千千儿终于抓起了那锭金子,轻轻扬手,却把金子丢给了肩上搭一条手巾的小二,叹道:“受了老身那一通泼妇般的骂街,也确实难为你了。金子拿去,既算是打赏,也算是赔罪!”
小二没有道谢,也没有说话,只是用双手紧紧握着那锭金子,凑在眼前,默默转身,一步一步的下了楼去。
大街上没有人,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大街上的人正醉倒在酒楼里。
风卷着一股烟雪,扑在小二脸上,再又沿着街道掠去。没有知道它由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便如同迎面走来的这一群穿道袍、系大带、戴巾子的道姑。
小二终于抬头来看,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道袍,那是由纯白色的丝帛缝制,其上微微闪着银光。腰上系着的大带、头上戴着的巾子也是同样的材质,就连她们身后背着的剑也同样装在白色丝帛缝制的剑套里。
当前的道姑看起来该有十岁,可走的近了,又像是三十出头。再若细看,她的眼角、嘴角都已经布满了皱纹,怕已年过半百。
年过半百的道姑大步在前,宽大的道袍上带出一阵劲风,便连地上被风吹来的浮雪也似有了灵性,自动退避在三尺开外。六位年轻的道姑“八”字形,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一行七人过后,街面上似被打扫过了一般,被风吹来的雪已经规规矩矩的分列在街道的两旁。
江湖上的消息传递得绝对够快,如果现在千千儿离开,无论她行去哪个方向,都不会再有人因为那一千两金子来找她的麻烦。可她还是没有离开,不是她不相信江湖人的嘴要快过她的腿,而是因为芊芊。芊芊睡的正香,她不忍惊扰。
“茶!”酒楼里来了新的客人。
老掌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色蒙蒙,谁会这么早跑来喝茶?除了楼下醉鬼们的呼噜声,他并没有听到有人上楼,哪里来的客人?不仅他没有察觉出客人来到,千千儿和虎子同样没有察觉。
“茶!”客人就坐在他的身后,由最上乘的洁白的丝帛精心缝制的道袍正闪着银光。一般装扮的六位道姑齐刷刷的站在客人的身后。
千千儿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带着轻微的抽泣,道:“十年了!你们终于来了!”
老掌柜亲自泡了壶茶,毕恭毕敬的放在老道姑的桌上,道:“仙姑,您请用茶。”
老道姑轻轻顿首,道:“麻烦老掌柜了!”身后的弟子在腰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老掌柜手中,看了看楼梯。老掌柜倒也识趣,什么也没说,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