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瑟罗乾纲独断,不擅维护诸部,性情残暴,常于酒后鞭笞士卒,对其他诸部也是稍有小错,即予严惩,令部众畏惧,离心离德,此其二。作为一个可汗,有这两条就足够了,尤其是在西突厥外有强敌,处境艰难的情况下。”
杨帆迟疑道:“竟有此事?我在洛阳时,与斛瑟罗大将军亦曾有过来往,他的为人……与沈兄所言似乎大有出入……”
沈沐恍然道:“我道你为何对拥立乌质勒为可汗诸多疑虑,原来原因在此!”
沈沐苦笑道:“二郎,你们曾同场击鞠,他视你为友,而非部下,态度自然不同。可这并不代表他御下也是这般客气。其实我扶持乌质勒,从他这里可以得到的好处,如果换成斛瑟罗一样可以得到,斛瑟罗若是个扶得起的人物,我扶持他岂不比扶持乌质勒更省事?
实是此人不可栽培!他的为人品性、统帅诸部的能力如何,我一人所言你若不信,尽可向十姓部落的任何人打听,诸部对乌质勒如何拥戴,你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斛瑟罗是一个英明之主,试问他的部下会这般离心离德么?”
杨帆这一路而来,不止见到了乌质勒用兵练兵的能力,看到了部众对他真心的拥戴、其他诸部首领对他的附从,也亲眼见到了他对下的态度。
在中原,上官对下属能做到这般关爱的已属难能可贵,在部落中贵族与部众几近于主和奴的关系,尊卑之别极大,就更不容易了,而乌质勒在这方面……
西突厥在东突厥和吐蕃的联手压制下,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在这种艰难的处境中易主更容易产生动荡,让一个本来就濒临灭绝的部落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沈沐若能给予他们帮助,从乌质勒那里所能得到的,从斛瑟罗那里一样可以得到,他弃易就难,扶持乌质勒,恐怕也只有这些理由才说得通。
想到这里,杨帆不禁有些动摇了,他不认为斛瑟罗是一个恶人,但是一个好人,未必就是一个堪为首领的人。杨帆心中犹豫,尤自抱着一丝幻想,道:“斛瑟罗本是十姓部落之主,乌质勒贸然取而代之,这可行么?”
沈沐见他将被自己说服,轻松地笑起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二郎怎么也相信非王族而不可为王的腐朽之论?当今女皇并非李唐宗室子孙。难道她现在不是皇帝?若说斛瑟罗,他这可汗之位,若非我大唐承认,也未必就是合法的。
且不说东突厥还有一位阿史那骨咄禄,就算是在西突厥,斛瑟罗原也并非汗位继承人。西突厥之主原是阿史那弥射,斛瑟罗之父阿史那步真是弥射可汗的族兄。他欲自立为可汗,遂谋杀弥射的弟侄二十余人,篡权自立。
阿史那弥射率所部处月、处密部落投靠我大唐。太宗皇帝册封他为奚利邲咄陆可汗,阿史那步真自立,但其部落多有不服。步真无奈,只好也投靠我大唐,获封为左屯卫大将军。后来,阿史那步真诬告阿史那弥射谋反,弥射被杀,步真这才把十姓部落纳入自己麾下。”
沈沐说到这里,呵呵一笑道:“这件事,不过是二十余年前旧事,西突厥十姓部落尽人皆知,如今斛瑟罗继承汗位。又不能得诸部人心,乌质勒取而代之,何难之有?”
杨帆道:“乌质勒的能力,我虽只见一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有一方豪杰的风范,只是……正因此人颇有才干,如果扶持他,会不会养虎为患?”
沈沐失笑道:“二郎,你一切尽为我朝打算,这番心思。令人佩服,可是这个想法却是大错特错了!”
他负着手,缓缓往前走了几步,伸手一挥,指了指那浩瀚星空下无数闪烁的星辰,道:“一个世家,长房没有杰出的子弟时,如果还要嫉贤妒能,排挤打压支宗子弟,这个世家绝不可能存在千年之久。
一位重臣,如果举荐贤能时不能唯才是举,总是担心别人有才干,总有一天会成为比自己更加出色的官员,他早晚会沦为弄奸使权的奸佞,而不可能名垂千古。
一个帝王,如果总是担心臣子功高震主,甚至不等外患铲除,就迫不及待地把那些有才干、有能力的文武大臣干掉,他早晚会成为亡国之君!
二郎,现在仅仅是吐蕃其军力就不在我大唐之下,更何况还有一个东突厥,这时候还要对自己人百般防备,会是一个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