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离开史馆时,心中也是一片茫然。这个茫然,并不是针对他和婉儿的未来,他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始终是一个卑微的小角色,可是只要他想达到的目的,他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从不怀疑。
当初,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孩童,为了活命,可以从韶州千里迢迢逃到广州;他自己都是一个衣食无着的小乞儿的时候,他能勇敢地承担起抚养、照顾阿妹的责任,始终乐观,从不颓废;当他回到洛阳的时候,哪怕明知以一己之力对抗那些查无所踪且大权在握的仇人,他始终不曾沮丧过,今天他又岂会因为皇帝的一句话,便放弃自己的女人。
他迷惘的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蛮。小蛮是个好姑娘,无论是品性还是相貌,全都没得挑。人家以女子之身,位至都尉,在京里又有那么多产业,比他这个男人还要出色,他才刚刚熬出头而已。
与她成为夫妻也并不突兀。这个年代男女婚嫁,常常都是洞房之后,彼此才渐渐了解,不要说大户人家,就算是面片儿和柳君幡,也仅仅是彼此认识,何曾有过更深的了解。天子指婚,又是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这样的夫人没得挑啊!
可是,他已经有了意中人,而且他一直把小蛮当成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好朋友、好知己,忽然这身份就转变了,要成为他的枕边人,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怪。尤其是婉儿必然的伤心……
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在婉儿面前无法表现出来。婉儿现在伤心无措,他必须果断而坚定,才能给她依靠、给她希望,种种思绪,他只能压在心头,直到离开婉儿,才敢有所表现。
杨帆越想越烦躁。刚刚回京时对未来憧憬的美好心情全都被破坏了。婉儿以为太平公主只是凑趣地乱点了一通鸳鸯谱,他心里却清楚,这完全是太平公主对他的报复。而他却无法还手,即便他反击,他也已经伤害了两个人:一个是婉儿。一个是小蛮。
杨帆正心事重重地走着,迎面忽然走来几个执戟武士,中间护拥着一人,一眼瞧见了他,那人便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杨侍卫嘛!哦……,错了错了,该说是杨郎将,呵呵呵,杨郎将,恭喜啊!”
杨帆抬头一看。却是金吾卫引驾仗的引驾都尉朱彬。
杨帆刚刚从军时,就被分配到了金吾卫,成为引驾仗的一名大角手,当时就是朱彬做他上司。后来杨帆到了百骑,与他再不从属。彼此也就没了来往,在宫里偶尔看见这位对他百般刁难过的老上司,只是淡淡一点头,彼此从不多言,想不到今日他竟主动搭讪了。
杨帆还以为对方见自己荣升郎将,有意修复关系。便站住脚步,点点头道:“原来是朱都尉,久违了!”
朱彬嘿嘿冷笑两声,一脸妒意地道:“二郎年纪轻轻,已然升至禁军郎将,这前程不可限量啊!咱们这些旧日同僚说起你来都羡慕得很呢,只可惜咱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长得不够俊俏,没有待诏好言、公主劝婚,也没有内宫里的韦总管帮腔,叫圣人看着喜欢呢,要不然啊,我真想去西域溜达一圈儿,回来就能升官。”
旁边一个扛戟的侍卫嘻皮笑脸地道:“都尉这话也就是说说罢了,去了一趟西域,丢下几十个兄弟的性命,用兄弟们的血染红自己的前程,靠献媚于女子,求取功名利禄,这么无耻的事情,都尉怎么干得出来呢?”
朱彬捧着肚子,呵呵地怪笑起来,其他侍卫也都笑得阴阳怪气。
杨帆正一肚子烦闷,听见他们这么说,忍不住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我说这位大哥,我又不是草船,你的贱用不用往我这儿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