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里今天最红火的就是卖肉的摊位。
虽然跑到坊市里抢肉买的大多是普通人家,但是其中不乏先知先觉者。权贵人家总有家丁管事、侍婢仆佣吧,这些人有些是主人身边很得宠的,他们个个都有三亲六故,所以主人家一得了消息,他们也就马上得了消息。
因此,这些人家率先抢到了坊市,就等着坊市开门。因此,北、西、南三个坊市刚一开门,就有大批的百姓蜂拥而入,许多做生意的人都惊奇地发现,抢进坊市里来的人大部分都冲着肉食铺子去了。
很快,后知后觉的人也冲进了坊市,再之后,那些本来全未听到风声,只是到坊市里购买别的东西的客人在听到买到了各种肉食兴冲冲地离开的客人顺口说出的消息之后,也丢下一切,加入了抢购肉食的队伍。
卖金银首饰、珠宝玉器的店铺门口本来人就少,此刻更是门可罗雀。卖小吃的摊贩止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疯抢肉蛋的顾客,再低头看看自己烹制的美味食品,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弃了这好端端的美食不用,都去抢些生肉活鸭。
西域来的胡人肩上搭着一匹白叠布,一开始还口若悬河地吹嘘着他的布料如何如何,这时早就没精打采地靠在门框上,蓝色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的,琢磨着既然大唐的百姓既然这么爱吃肉,下一回再来是不是该赶着羊儿过来,明显这肉比布匹好卖嘛。
坊市里已经抢疯了,只要沾了一个肉字,摊位前就拥挤了黑压压一片的人头,仿佛不要钱似的往家里买。卖活鸡活鸭肉狗山羊的,因为是活物,所以货物准备并不太多,饶是如此,其实平日一天里也卖不净的,因为这天下百姓的富裕程度,还远远达不到天天有肉吃的地步。
剩下的就是卖屠宰好的肉食的店铺了,卖肉的伙计忙得团团乱转,只管拎着一把锋利的牛耳尖刀切肉、捆扎,头不抬眼不睁的,钱篓子就丢在肉案旁边,让客人自己把钱丢进去,根本顾不得数一下。
有些踮着脚尖儿挤在后面的人眼见案板上的肉越来越少,急得不行,干脆大叫一声:“我付钱了!”就把手里的钱扔进钱篓,然后扯着脖子喊:“我付完钱了!我付完钱了!快些给我切肉!”
卖肉的掌柜袖着手站在伙计背后,木然地看着这火爆的生意场面,听着钱篓里叮叮当当的响声,看着越摞越高的铜钱,脸上却没有半点欢喜之色。
这是一锤子买卖啊!今天卖完了,明天做点什么生意呢?这一天赚的再多,也不能养家糊口一辈子啊。
眼看着天空已经染上一丝暮色,再去肉行批发生肉回来是来不及了,而且店里也抽不出人手去进货,几个伙计都忙得团团乱转,哪还有闲人去进货呢。
这不,连他那半大小子都上前帮忙了,那孩子一边拼命地扛住被拥挤的人群挤得不断退向身边的案板,一边用他正在变声的公鸭啜子大叫:“别挤啦!别挤啦!把案板挤翻了,我家就不卖肉了!”
掌柜的惨然一笑,心中暗道:“是啊!从明儿起,是真的不能卖肉啦!”
杨帆一到现场就傻了眼,他从来都没想到肉摊上的生意会这么火爆。寻常百姓人家平日难得买些肉食,逢年过节虽要吃肉,却也不舍得这么开销。但这一次不同,如今不买,是永远也吃不到肉啦,每个人都抢疯了。
杨帆骑在马上,怔了半天,才如梦初醒地把马拴在路边,猛地扑上前去。
人山人海!
杨帆一身武功,在汹涌的人潮之中,竟被拥挤的脚不沾地,仿佛潮水中的一截枯木,飘来荡去。所有的人都利用他的肘、肩、胯、腰、臀,一切可以利用的部分拱着、撞着、蹭着、扭着,挣扎向前。
“这样下去可不行。”
杨帆一开始动作还有些腼腆,不好意思与人如此争夺,但是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孕妇,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这时间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要是连只炖汤的老母鸡都没有,连一尾鲜鱼都吃不上,每天都是白饭配干菜……
好心酸呐。
为了老婆,为了儿子,拼了!
杨大官人决定抛开官身体面不要,誓要与民争食了。
他大吼一声,身子一屈一坠,硬生生于摩肩接踵之间身形下坠,让双脚挨着了地面。双脚一挨地面,落地生根,他的身上就有了力气,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就听四下里一阵惊呼,那些正拼命“游”向肉案的人仿佛被一股巨*拍打着,迅速向左右澎湃而去。
人群最外侧正拼命往里拱的人被这股大力一推,踉踉跄跄跌出两三丈远,一跤摔在地上。人群中央刹那间空出一段方圆三四尺的范围,里边只好端端地站着杨帆一个,杨帆暗叫一声惭愧,赶紧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向前冲去。
杨帆自艺成以来,因为走的是官场路子,很少与人拳脚肉搏,所以能用上这“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的机会并不多,在此之前他也不过就是曾别用心裁地把这功夫用在闺房之乐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