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仲钦抓他一辈子,我还保他一辈子不成?”
“不用,等他回到长安,就算大功告成,如何?”
“好,君子一言,我也不在乎这一两天。”
“另外,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不要托大,小心些!”
“不劳费心!告辞!”
“好走!”
吴清云看那人走了,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坐在小院里愣起了神。昨天金仙观大闹一场,卢秦迟早会告诉他一切,现在,他知道杨济在哪里就够了,王旻有办法把杨济带离金仙观。他要想想全局,是的,他离长安或东都太远了,他的对手又很强大,不过,在他心里,消灭那个对手只是时间问题,那个人的强大就像一个薄薄的陶壶,轻轻的一击就会支离破碎。他感兴趣的是执壶的人,他能感到那人的松懈和倦怠,三十年前的托付,他还记得吗?乱世马上就要来了,他感到兴奋,他已隐忍了那么久,他要造势,要在乱世中搅动乾坤,他要让那些曾经轻视他、战胜他的人都被他所搅动的巨浪所吞噬,他宁可不为人知,因为世俗的虚荣与操纵世间的快感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还有什么比这更过瘾的事呢?
“无影人”并未离开竹林,她几个起落之后钻入了竹林最深密的地方,那里并没有草棚、山洞一类的藏身之处,她飘落在一块山石之上,四望无人,瞬间就消失在山石之下,山石下仅有荷叶大小的一个地洞,须臾一只伞盖一样的东西从洞中伸出,无声地撑开,堵在洞口之上,地面顷刻之间了无痕迹。
这个“无影人”钻入了一个地下洞穴,这个洞穴她已悄悄地营建了十年之久,这里虽然不见天日,却是她的天堂,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到安全和惬意。
她进了洞,穿过弯曲的通道,来到一处精致的所在。双指轻弹,几点萤光径直飞到洞里各处的灯烛之上,瞬间洞里灯火通明,这个石洞入地极深,而且着实不小,十年之功可不是白费的,洞里铺着厚厚的兽皮,四壁均镶嵌着平滑的石板,并罩着轻纱,洞顶则嵌着磨得极光滑的大片螺钿,螺钿的缝隙里则镶着大大小小的水晶和夜明珠,有一点光亮,洞内即熠熠生辉,无光之时,洞顶则像夜空般璀璨。她靠在一张铺了兽皮和丝绸的榻上,一只纯白的雪鸮从墙边的架子上飞下来,停在她的床头,歪着脑袋看着她。她轻抚着大鸟光滑的头颈,想着心事。
“幽无迹”是师父给她起的名字,在她心里,师父就是父亲,把她养大,教她本事,给她做好吃的,哄她开心,带她游山玩水。这世上,师父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她的一切,所以,她无论如何不能忘记师父身死那惨烈的一幕。如今,师父已故去十年了,而她却仍旧不知道谁是仇人,没有目标的仇恨最折磨人,她四处寻找有关师父的一切线索,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告诉她,他知道杀他师父的人是谁,但要她为他做事,完成了这件事就能解除困扰了她十年的疑惑,她动心了。对她来说,仇恨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只会日渐深浓,满腔的忿怼驱使她接受了这个“交换”,即使最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而这就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幽无迹并不反感这个保护杨济的任务,她心里对杨济充满同情。那晚吴清云让她去长安把刘二一送去崇真观时,她才知道陈世良带人在山口杀了百十号人,她自己也是流犯的遗孤,如若师父没救她,她早已和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再生养育之恩有多重,弑师之仇就有多深,她想着即将知道杀害师父的凶手,复仇的火焰烧得心里隐隐作痛。
幽无迹对王旻、姜无等人并不陌生,师父断断续续地给她讲过师门中的故事,她知道师父当年是被他们逐出师门,被迫流浪四海的。可她并不仇视这些人,要不是他们将师尊逐出门庭,她也无从遇见师父。从师父屡次不经意流露出的落寞和伤感中,她能感受到他心中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思念,那不是怨恨,而更像是愧疚,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心里忐忑着躲避尊长的暴怒。卓绝的轻功让她有机会仔细观察她的师爷、师叔祖,她常觉得这几个人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周围的人,仿佛每一个与他们接触的人都从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地得到一些快乐和解脱,每个人脸上都是轻松自在的表情,特别是那个姜无,他时常哈哈大笑,讲笑话、做鬼脸,让人觉得亲切又有趣,可关键时刻却又机智沉稳。看到他,幽无迹时常想起自己的师父来,他也是那样一个随和开朗的人,是因为从小就在这个姜无身边长大的缘故吗?小的时候,他时常把无迹顶到肩头,让她去摘树上的果子,再高一点的树枝,他就抱着小无迹“噌”地跳上树,无迹特别喜欢这个“飞一飞”的游戏,总是玩不够。想着那时的情景,无迹不禁微笑了起来,可转眼,她就又想到师父惨死的情景,那冰冷的额头,那僵硬的手和怎么都合不上的眼睛,她的心又深深地沉到谷底:“师父啊,无迹何时才能报了你的冤仇?”幽无迹摇了摇头,想要摆脱那一幕噩梦般的场景,她要休息一会儿了,夜晚到来的时候,她还要去守护杨济。她喜欢黑夜,夜幕之下她可以恣意游荡在天地之间,无往而不利。黑夜!她觉得自己是黑夜中的女皇!
下午,金仙观里又开始忙乱起来,内务部新派了车马来接。卢秦来到广平郡王李俶的别院,明天郡王就要启程回长安,一应事务都与大总管石信忠做了交代,完事后即到郡王正房与李俶叙话。
几句闲话之后,李俶向卢秦问道:“卢公,咱们金仙观里可有一叫做守庆的道士,极善医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