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但这位大司农,若将甘雍执政期间算上,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资历深厚,而且为人孤介,虽不结党,人品道德历来为群臣尊敬,此刻虽然被老头直接骂到脸上来,却也只擦擦脸上口水,不敢吭声。
大司农扫视全场,厉声道:“老夫年近七旬,没有几年好活了,但若是所谓神仙,便如同南宫玉树这般货色,老夫虽老,也能吐他一脸唾沫!想要老夫跪拜屈膝,休想!”
他转眼盯住那姓胡的将军,接着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多算胜少算不胜,况无算乎?你带兵几十年,懂不懂这个道理?若是国家群龙无首,更无外援,面对如此强敌,你想的就是挥刀上去送死这般爽利么?国家养你这般武将有何用?”
老头越说越生气,将椅子一把推出几步远,挺身站起,又戟指向甘雍和董知道:“你们两个,一个是摄政大臣,一个是国家元戎,当此大难之时,既已有了成见,便需当机立断,以有利国家,有利黎民之事为先,如今却效仿那腐儒所为,在这里哓哓争辩,浪费时间!怎的,莫非是不敢担此责吗?是怕身后骂名吗?那要你二人何用?”
老头几乎将在场所有人都骂了一遍,也骂累了,停下了口呼呼喘气。
甘雍起身向老人一揖,道:“大司农良言,甘雍谨记!”随后向满桌的朝廷重臣扫了一眼,厉声道:“此事,关乎大陆亿万苍生,容甘某乾纲独断一次,若有罪,我当之,若有孽,我当之!各部重臣若有不愿从者,三日为限,可辞官归乡,甘某绝不怪罪。三日之后,甘国上下务必一体同心,迎纳十四皇子入朝!”
说罢,更不多言一句,直接便拂袖而去。
董知笑眯眯地起身,踹了那羞愧无地的姓胡武将一脚,骂道:“有勇无谋的玩意,真他娘给老子丢人!”上前搀扶住依然累得气喘的大司农,笑道:“一大把年纪了火气这么暴躁,走了走了,去老夫家里喝酒。”
待出了甘雍府邸,董知亲热地将老头扶进马车坐好,便甩了脸子,一屁股坐到对面,斜着眼睛看着老头,恶声恶气地道:“你个老不死的今日骂得痛快了?老夫年纪跟你也差不多,今日却被你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你待如何补偿我?”
老头上了马车,便先将自己坐舒坦了,捻一捻胡须,很是有些得意道:“知道这些话你不好说,不必谢我了,快五十年的同僚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董知一张黑脸绷不住,忍不住便笑道:“你这老泼皮倒是越老越犀利。不过刚才你吹的牛皮是什么来着?若是那南宫玉树在,你当日怎么不去唾他一脸?”
老头嗤之以鼻道:“刚跟你说完了多算胜少算不胜的道理,当日你不出头,老夫上去唾他一脸,又干得甚事?平白被他当了立威的靶子,你当老夫真的傻?”
董知纵声大笑,伸手用力一拍老头肩膀,全然不理老头哎呦哎呦的呼痛之声,笑道:“读书读到你这般地步,才算是读通透了。都说你席老头一生耿介,不结党不营私,岂知你不结党,却坐拥这朝堂上最大的党,不营私,却是你将这天下视为私!被你骂了,老夫居然觉得舒服得很。”
大司农席君瑞摸着自己的肩膀,龇牙咧嘴地笑道:“就是贱!”
董知笑道:“我贱,你也贱,走走走,咱们两个贱老头喝酒去!”
在俩老头的嘻嘻哈哈声中,马车辚辚走远,遥遥听得董知用破锣嗓子高唱“去休去休!管甚陆沉天陷,且待俺,将老酒饮饱……”
第二日,甘雍以摄政大臣之名义,直接下了严旨,迎十四皇子瑞滽入朝为帝,殿上凡有跳出来反对的,一律被革职,有一个仗恃资历破口大骂者,被董知拔剑当殿便砍了,从此朝堂和睦,再无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