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空出国读大学,是早就定了的,但之所以在高三忽然急起来,是因为乔伊的子宫查出问题,要做切除手术。
而她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所以梁空才收到了这份时隔多年的母爱。
十八年,她第一次主动给梁建河打电话,说她决定要做手术了,希望梁空可以过来陪她,她允许梁建河一起过来,由他来安排她和梁空见面。
梁空冲着门喊“叫她少管我这些事”
没清净到半刻,手机又响了。
以为是陈净野,梁空眼都没睁,接通就骂“说了不去没兴趣,能不能滚”
骆悦人被吼得脸颊上的泪珠都一瞬静止了似的,刚张口,半点声音没出,话就缩回了嗓子里。
异样的沉默叫梁空察觉,他睁开眼,看手机屏幕。
是一通无备注的来电。
睡意骤然散了大半,他盯着号码,问道“谁啊”
骆悦人抿抿唇,忍着喉间的抽哽,声音轻弱。
“你是梁空吗”
他一下就听出她的声音了。
他在澜中听她大课间读了一整年的稿,高三无数次接到电话,听她说那些高兴又或者不高兴的事,他敢说自己是世界上最熟悉骆悦人声音的人。
那一刻用手足无措来形容都太轻,他几乎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握着手机,不是回答,而是尝试在找到自己声音。
“是,是啊,我是梁空。”
眼泪像是从泪腺里一瞬涌出,委屈再难忍,她的声音一瞬间抽噎得几乎变调“梁空,我在机场被,被偷了包”
因为旁边的杂音是英语环境,梁空简直不敢信“你来洛杉矶了”
“嗯,手机号码是项曦给我的。”
梁空不在意这个“你在哪个机场怎么被偷了包人没事吧”
洛杉矶有好几个机场,为了确认,她还扭头看了一下四周,告诉他自己在那儿。
包怎么被偷的,这就说来话长。
本来骆悦人打算出了机场就给梁空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洛杉矶。
为什么不在来之前就打电话告诉梁空呢因为这样的一腔孤勇,在她的人生里,实在难得,她生怕有任何意外,会让这份可能此生仅此一次的冲动扼灭在最初的摇篮里。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
哪怕这趟来见不到梁空都没关系,她只是想不管不顾凭着心中所想冲动一回。
不求结果。
只为那个人。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她脚踩到实处,心却浮起来一样,开始六神无主。
曾经裴思禹问她为什么不申请国外的学校,当时骆悦人回答是,她有一点肤色恐惧症,如果身边都是外国人,她会觉得害怕。
那时候,她就是害怕了。
人生地不熟的表情明晃晃挂在脸上,她很快就被盯上,一个亚洲长相的年轻男人走到她面前,对方“好心”询问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问及她来洛杉矶做什么,她说她来找人。
男人的中文说的很好,闻言,他立马说他认识梁空啊。
“梁空可太有名了,半个华人留学圈子都跟他是朋友,我知道他住哪。”
骆悦人还是有点怀疑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万一同名呢,虽然梁空这名字同名的几率很小。
男人问她有没有梁空照片,如果是同一个人的,他可以直接送她过去,反正刚好他也有事找梁空。
上大学后骆悦人换了手机,手机没有高中时期的照片,就去朋友圈里翻找。
等图片找到,男人已经消失在人来人往的机场。
她刚刚当宝贝攥在手里的小包也不见了。
梁空听完,又好笑又心疼“人家说认识我,你就当真了”
异国他乡,神经紧张的情况下,她并不具备往常一样的思考能力,吸一记湿哒哒的鼻音,小声回着“我以为,你在哪里都会有很多朋友”
他在她心里,一直都是很厉害的人。
梁空听得出她一忍再忍的哭腔,心就跟揪起来一样难受,一边风风火火下床找衣服穿,一边对着手机说俏皮话哄她“那是我对不住你了,还真没在这儿混开,跟你保证,下回你来,我一定让半个华人留学圈子都认得我,你随便一打听,谁都认识梁空,行吗”
“嗯。”
“你就在那儿别动,谁来跟你说话都别理。”
说完,他又不放心,去卧室找来蓝牙耳机。
“电话不挂了,我马上就来。”
她轻声应“嗯。”
跟梁空讲话这段时间里,骆悦人其实一直担心着,她怕他随时会叹出一句“你怎么这么笨”或“你怎么这么冲动”之类的话,她觉得自己听到后,可能会当场崩溃。
但他没有。
他只跟她聊闲话,不时告诉她,他现在车已经开到什么位置,离她所在的机场大概还有多远。
让她知道,他很快就要到了。
让她不会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国度里茫然害怕。
听筒里灌着呼呼风声,那一点联系始终没断,他看了看天色,忽然问她,洛杉矶的晚霞是不是特别好看,像梦幻一样浓郁的粉紫。
骆悦人坐在机场门口,听到他的问题后,抬头望天,手机举在耳边。
“嗯”了一声。
洛杉矶的晚霞很好看,热烈又温柔,有种脱离现实的美,像色调饱满的油画。
十来分钟后,一辆黑色敞篷超跑直直停在骆悦人面前。
梁空穿一件白色圆领卫衣,藏蓝色的绸质长裤,侧面一条暗金的细边,像是睡裤,他一手甩车门,一手摘了墨镜,踩着一双室内脱鞋,出现在机场门口。
他那样讲究衣着品味的人,读高中,大半个月鞋表不见重样,这样“混搭”地站在她的视线里,还是头一次。
电话在两人视线第一次对上时才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