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就像在天上开了个口子,将天河之水全部漏下来,没完没了的让人心情烦闷不已。
又一个火堆被升起来,却是用碎砖块垒成一个简陋的灶台,可以在上面进行一些简单的炊食了。
烤火的人脸上开始出现了少许血色,烤干衣物的水汽和火堆的烟雾交织在一起,让室内充斥着一种呛人,但还可以忍受的味道。
尹小眼也终于退热醒来了,喝了姜汤水之后,满脸虚弱的他,坚持要为我们看守炉灶,显然他已经下定决心,不想做一个没用处,而随时可能被抛下的闲人。
第三锅已经煮下开锅了,这次不再是取暖的汤水或是消乏驱寒的药茶,而是用路上买来的死硬干饼削成条,和咸鱼干、梅菜,额外加了一块板油熬煮的羹糊,每人盛大半碗也就空了。
因为我们可能要在等上一整天的雨停,因此有大量时间做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务和准备。
比如利用火塘将消切,出来的细小木柴,烘培成一些便携的木炭,一些用具也被晾干烘热,然后重新封装打包,以备下次使用。
大小不一的几把武器刀具,也被对着重新打磨和搽试,然后用烟灰抹过再过火熏一熏,算是过上一层薄薄的氧化层,这样这层蓝色烟膜被磨掉之前,就算被雨水打湿,也没有那么容易锈蚀。
既然我有相对充足的休息时间,我就拉着抱头蹲到一边,开始口述我的日记。
无非是一些根据路上风物,对当地生产生活,经济状况的一些评判和推断,以及一些新增的注意事项,
或是干脆就是我,偶然产生的额外思想火花和记忆片段,用几个关键字进行简写记载。
穿破雨幕的马蹄声,随着随着密集的踏踏声,让坐在位置较高的梁上,如同雕塑一般的韩良臣,突然动了起来,放在大车上一柄角弓,转眼到了手中,从护套中抽了出来,扣上弦线在手中轻轻拉出嗡嗡的鸣动。
然后五只装好精铁簇的长箭,被斜插在身边的挡板上。伯符拿起两只矛和一面手排,站到他身边,权作掩护,这像是一个信号,除了看火的尹小眼外,其他人都放下手中东西,忙碌了起来。
除了刻意留出来的观察口,都被他们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材料,给封堵起来。抱头蹲也带着上好弦的手弩,靠到了我身边,这种条件反射式的配合和初步默契,是我们在短暂旅途中养成的某种教训,
比如一个在借宿的村子,看上了我们的牲口和行礼,打算临时转职强人未遂,被我们发现卯端,先下手为强点了屋子,一阵乱砍劈杀伤几个领头,驱散一群拿着锄头草耙的乡人,冲了出去,在林子里发现一堆新旧不一,明显属于外地旅人的废弃物品之后。
这种旅途在外的警惕和小心,就变成被屡屡耳提面醒的常识,起码在没有形成足够武力自保和威慑之前,再起来再憨厚老实无害的普通人,也有可能因为环境逼迫而变身最残忍的暴徒,漫长的乱世,足以将人性本恶轮的催化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地理的险胜,桥津关渡之类狭隘的地方,一不小心也很可能变成魂断异乡的修罗场,仅仅是因为附近的人活下去,相求一条生路。
哪怕是眼下我们所途径的杭嘉湖平原,历代的鱼米之乡,江南四大米市之一。饥荽和朝不保夕的绝望,依旧困扰着我们所遇到的大多数当地人。
特别重点是避开那些,据说颇为好客名声的邬堡,这些由当地豪强所经营的村寨,同样也是各自势力范围内,人单势弱的外地旅人,潜在的最大威胁和杀手。
没有根底的,热情招待摸清底细之后,随便找个地方杀人越货就行了,有根底和来历的也不见得完全稳妥,只要下手足够快准狠,毁尸灭迹的彻底,在这乱世中断绝了消息,也不是那么容易追查的。
更别说太湖一带水贼猖獗的名气。但所幸我们至少还有一个经常在外奔走,而行途经验颇为丰富的韩良臣,可以引领这我们规避大多数风险和遭遇,并且顺便调教一下这群人。
虽然除了伯符外,其他五个人都不算是合格的跟班或是武装人员,但是看着他们能够相互搭伴从江宁成立冲出来的份上,韩良臣还是尽量的指点和训练他们,起码不至于因为意外状况而惊慌失措的,各种扯后腿,或许还有那么点自保和相互壮胆,充做声势的效果。
其中表现最好的是,居然是那个崔屠子,在克服了将原本杀猪宰羊的放血肢解手艺,变成看向同为人类的心理障碍之后,一手抛投肉钩,一手宰杀放血,专挑关节要害下刀的本事,让他暂时成为临时跟班五人众中武力值最高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