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在这个秋天,而作为县令的乔大人正望着那满地的落叶,思绪万千,身后的案桌之上放着来自蒲城的书信,内容大抵是与县衙常年交手的江匪头目朱权去了一趟落草山,与落草山凤凰寨的当家秘密达成了某种共识,意欲强取凤仪洲。
乔岳心中很清楚落草山凤的贼寇对路途较远且贫瘠的凤仪洲并不会有太大的兴趣,一定是那朱权许诺了足以让落草山出兵的条件,那凤凰寨依据落草山之险多年,早已经站稳了脚跟,和朝廷相抗衡多年,而且落草山周边的村落尽数在凤凰寨的掌控之中,一直也都相安无事。偶有其他贼寇掠夺落草山周边村落,凤凰寨也同样会派人前来保护村落,以凤凰寨的话说,收了人头粮,便有凤凰寨的保护,如此一来,朝廷,村落与凤凰寨三者之间便心照不宣的达成了某种约定。
而这一次乔岳收到的密信中还提到了落草山这一次派出了一名一品宗师,两名二品武人,另有五十余的三四品武夫,另外,朱权也集结了一部分游散的江匪,加上其本身的队伍,如此一来加上朱权那边人数,便已经多于洲上屯兵之数,约莫在五百之数,再加上一个一品宗师,即便有着道门手段的修仙者的徐三道长出手,这场仗似乎怎么都不可能打赢。
乔岳从没有这般忧心忡忡过,以往朱权即便人再多,依旧无法与洲上训练有素的甲士抗衡,可如今多了这么多人,以及两名二品武人和一品宗师,何况凤凰寨是能够与蒲城官府相抗衡的存在。做了十几年县令的乔大人,历年来虽说浴血征战了无数次,但一直保卫着凤仪洲相安无事,这一次他真的不确定能不能守得住凤仪洲了。
北方的年年战事,士卒的紧缺从不在少数,加上与蒲城官员之间的矛盾,乔岳同样不确定这一次能不能从蒲城请来增援,他乔岳在赌,赌那个位居知府之位的大人物,不敢袖手旁观,同样乔岳依旧希望着太白楼会再一次出手相助凤仪洲。
一切的未知,换来的都只是这位县令大人的沉默不语。
接下来的几天里,随着防御工事的加强,尤其是这一次,防御工事的筹建更加的声势浩大,一百多里的江岸全都在构筑防御工事,再加上徐道长一次又一次的进出县衙,一次又一次的临立江头,布起一个又一个的法阵这让州上的百姓也感觉到了极大的不安。
于是五个村落的村长在商量之后,一大早便齐聚与县衙门前请愿帮助构建防御工事,打仗之事,他们或许并不在行,但几十年的庄稼汉,力气倒是有一些,构筑防御工事这方面,他们还是能够出力的。
于是在这个满是肃杀气息的秋天里,凤仪洲彰显出来前所未有的团结,一座座箭楼,地沟,暗刺,陷阱拔地而起,一切的一切都在防御着即将到来的未知危险。
与此同时乔岳同样得到了一个在他看来极大的好消息,蒲城方面,因为自己在官府中的好友多次力荐,而且他乔岳同样赌对了,蒲城知府不敢有任何的不作为,毕竟关系到如此多的百姓,若是蒲城知府真因为自己而采取观望态度,朝廷方面若是知晓的话,弄不好他头顶的那顶官帽子丢了,再加上凤仪洲去到蒲城的甲士,也不在少数,若是过犹不及引起军中哗变,那可就不仅仅是丢了乌纱帽这么简单了。
乔岳庆幸蒲城知府还算知道孰轻孰重,放下与自己之间的那点点恩怨,派遣了两个小队的甲士,共计一百人,渡江而来增援凤仪州,并且由县令大人的好友,常由率领,两队甲士便是驻扎南坪渡口。
而这一次,太白楼却是没有答应出手相助,在他们看来,这本就是朝廷之事,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越俎代庖,而且太白楼本就人手不够,自打李明山回到剑宗之后,太白楼也有了自己内部的调动,再加上一众弟子出外历练,自己楼内的事情都忙不完,怎么会有闲暇人手支援凤仪洲。
乔岳和徐道长二人一道巡视着江堤,看着自打上任凤仪洲县令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上下一心,乔岳扶刀而立,眺望这滚滚江水,心中感慨万千,百姓这般齐心协力,这一次若真的不幸战死,自己大概也无憾了。
而东圩渡口,一艘艘小舟正不断将村中的老弱妇孺送到江对岸,这是乔岳给四村村长下了一道命令,先将州上的老弱妇孺先送走,即便凤仪州真的失守,他们还会有一线生机。
这种提前转移村民的命令,县令大人也并不是只下过一次,但以前并不是像如今这般,这一次,乔岳给州上村民下的是死命令。
夜幕笼罩下的凤仪州,显得格外寂寥,或许知道大战在即,也或许是州上大半人的离开。这个州上再也没了往日的喧嚣。而那空落落的龙潭镇街道,那位姓江的少年,穿着染满鲜血的衣服,穿着旧布鞋快步地朝着前方跑去。
这几日,这位江姓的少年郎在东圩村跟着村长身后,干了不少的力气活,已经成为武夫的少年,干起活来自然手到擒来,那时候少年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做完这些活,县衙应该能够镇守住凤仪州吧。
可不巧的是,偏偏就在今日白天,一伙江匪化作商船躲过了县衙的侦察,且毫无征兆地袭击了还在建设防御工事东圩渡口,尽管县衙士卒来得及时,杀退了这一伙佯攻的江匪,可仍旧有不少村民,被江匪杀死。
这一次,少年虽然也曾出手,只是手中无剑,身上无甲,且毫无作战经验的少年,并不能杀退一名江匪,反倒是被江匪砍了一刀在手臂之上,若非县衙甲士来得及时,少年知道自己大概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少年愣神之际,抬眼看到一位濒死的大叔抱着一名江匪的腿脚,让他快跑时,那时的江北真的很无能为力,尤其是看见江匪一刀直接捅杀了那个大叔时,少年真的害怕了。
江北知道,那位大叔和自己是同村不远的邻居,但虽是邻居,却并不太熟。
那一刻,江北忽然明白了那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为何自然而然进入县衙,尽管那个少年吃过万般苦,受过万般累,尽管这州上百姓似乎并不待见于他,人不能不为自己而活,却也不能只为自己而活。或许那个少年也受过这般恩惠,只是没有宣之于口,而是铭记于心了。
江北衣裳染血,却并不是自己的,在埋葬了一众村民后,江北坐在那护了自己一次的邻居坟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若是自己当时手中有刀的,或许便能救下这黄土埋着的人吧。若是自己修为更进一步,便能替这一州百姓抗下这所有的生死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