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李叱说道:“陛下你看那边,工部图纸上画的虽然详细,可是这地方,地质太复杂,图画的是位置,画不出地质。”
“前边几丈范围都是松散的石头和泥土,一锹下去,就可能造成滑坡,前阵子有三十几个民工被滑坡的山石泥土掩埋,人都没了,其中半数连尸首都没找回来。”
“想尽办法的固定,打桩,拉网,把这几丈远的路修出来,足足用了几个月。”
“可是再往前,是根本就敲打不动的岩石,大锤加铁杵,奋力一下子砸上去,就出个白印儿。”
陆重楼说到这,眼睛已经微微有些发红。
“陛下让臣查贪墨的事,臣查了银子在账册上确实有问题,可没人贪墨。”
他看向李叱,那双眼睛里都是血丝。
“每天都在死人,这里督工的官员,每天都在发抚恤可是这些事报上去,没人敢对陛下说死伤竟是如此惨烈。”
“那边那个。”
陆重楼指了指远处一个正在山坡上指挥的官员:“他叫高有信,工部员外郎,在这两年了,来的时候一百六七十斤,现在只有九十几
斤”
“臣查过,银子都经过他的手,可他连一个铜钱都没有私留过,还把自己这几年的俸禄全都贴进去了。”
“大部分时候是想让工匠们能多吃一口肉,还有时候,是给死去的人加一份抚恤”
陆重楼看向李叱:“这两年,高有信一直都在上奏,可死人的事被徐绩压下来了,而且徐绩一直都在催,甚至下了五年内修好西疆直道的死命令”
李叱的眼睛也微微有些发红。
陆重楼道:“高有信来这两年,每天怀里都揣着一份绝笔,告诉手下人说他若出事,不要救,这地方救人,救一个可能会再搭进去三五个,就到山下找找尸首即可,把绝笔信给送回家里去”
陆重楼低下头:“臣这次来这才算看明白,朝廷里的大人们一句话,下边的人要么跑断腿,要么拼上命。”
“这里的银子每一两都是花在人命上的,臣知道高有信也有错,甚至越权截留了地方上的一部分钱款,地方上的官员气的骂娘,可还是把钱款给他了,臣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臣也没办法处置他。”
李叱问:“为何连夕雾没有向朕说过此事?他是工部尚书,难道这些事连他也不知道?”
陆重楼道:“这事两年前就被徐绩揽过去了,所有关于西疆直道的上奏,都直接交给他,连大人作为工部尚书都没权过问。”
李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一个五品员外郎,在这里的两年,就像是每天都在鬼门关上走一遍。
再想想那些工匠,他们比高有信还要难上多少倍?
李叱沉默着,并没有发作,可是他的脸色已经格外的难看。
“陆重楼,朕给你个差事。”
“陛下请吩咐。”
“咱们先绕过去见见高有信,一边走一边说。”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