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了两天找到新住处,在约定的时间去旧房子收拾东西。看着一地的衣服和鞋子,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有那么多东西。想到要把这些东西收进纸箱、搬运、再摆出来,疲累幻化成愤怒。
她扔掉了多半,却依然不满意,很多衣服明明不喜欢,却因为单价高昂舍不得扔。她突觉得囤积癖患者也许很值得交往,这些人预设了自己会一直留在原处,而喜欢断舍离的人,是不是随时准备离开?
父亲就是个很喜欢扔东西的人,她上大学第一年,童年就被父母扔得一干二净——她珍藏的明星海报、抄的好几本歌词、写过的十几本日记都被父母清理掉。父亲不喜欢房间太拥挤,打扫起来很麻烦,她也只是大一的暑假哭了一次,之后很快接受事实,现在看来,她之所以无法把父母家当作家,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她不愿回忆被当作垃圾丢掉。
她把新家的照片发给妺喜,妺喜嚷嚷着要来小住,但话题就那么戛然而止,她没有继续跟妺喜约时间,妺喜不会随意承诺。
找工作以外的顺利,恰逢假期,各个培训机构都很缺人。
培训讲师的工作很轻松,她一周只需要上三天课,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看书,图书馆塞满了考研的人。小说妙趣横生,她免不了联想到自己的人生履历,意识到跑神时往往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回忆就像房间里的大象,越是想忽视,越是在大脑里横冲直撞,任何人物的任何经历都能令她联想到自己。
她想起许多年前看到的报道,作者介绍超级记忆的案例,说他们很痛苦,因为无法忘记那些不重要的事。最后给出的结论是:拥有超级记忆的人实际上极度自恋,他们是太喜欢自己才记住有关自己的一切,她不免害怕,这样不停歇的复习自己的过去,是不是意味着她也会变得极度自恋?又或者,她本就是个极度自恋的人?
“我自私么?认真的讲。”她发信息问妺喜。
“默默是我见过最温暖的人。”
她也很少回父母家,总觉得父母并不想看到她,而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父母。父亲从小便告诫她,女孩子不能只追求相夫教子。父亲不让她学做饭——有时间做饭为什么不多看点书?父亲列的书单她一本都没读完,都是些硬邦邦的史书,“读史以明鉴”,父亲总那么讲,不幸的是她到现在依然拿起历史书就犯困。
自己住之后,除了早餐自己准备,其余都叫外卖,她在吃上并不挑剔,碰到合胃口的能连续吃上好几个月。
一次点外卖,她不下心点错了app,一大堆信息涌上来。
“你还好么?”韩非每天都会问候一次。
“已经是个不称职的英语老师了。”她回复。
“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么?”
“现在?”
“嗯,你在哪?”
他们约在住所附近的日料店,她早到了1分钟,选了个安静的角落看菜单。
韩非在门口敲了几下竹窗,“路上太堵了,不好意思。”他的语气并不觉得抱歉,明显比上次自在的多。
“你看看吃点什么?”她递过菜单。
“你来选吧,我都可以。”
“我已经点了我的那部分。”
“意思是我不能碰么。”韩非笑着接过菜单,加了几个刺身和天妇罗。
一屋子尴尬,她已经很久没约过会,不知道该聊什么,只好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茶。
“今天上班很累么?”韩非率先打破了僵局。
“还好,大多数时间都在备课,真正讲的时间很短。”
“做人民教师的感觉如何?”
“还好吧,我才刚开始,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嗯,时间长了就能自在一些,刚做老师时都责任心爆棚,其实学生根本不想听,我也是过了一年多才学会自洽,只要尽量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他的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