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大巴驶出车站,沿江津路向东而行。
车过红星路口,李浩倡不由自主地向南望了一眼。这一眼,仿佛望穿了多年。多少个夜晚,路灯下那些大排档里冒着的热气的火锅,温暖了一群年青人的身体和心灵;不论开心还是悲伤,在这条路上,大家的情绪总是会在透亮的酒精中得到释放。还有想起来总让人想笑的“陈氏排序法”……
浩倡收回目光,茫然望着车窗。车窗玻璃,仿佛是一块荧屏,南山、楚雄、北川、西宁、长春、和田、紫琼和曹佩璐的面孔闪现其上。
还有胡艳萍!
这个女孩子像一颗烟花,突然冲进浩倡人生的天空里爆炸,绽放出绚烂多彩的生命之光,然后陡然消失。多么鲜活的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他乡的阳台下。
想到她,浩倡不禁痛苦地轻哼了一声。
紫琼呢?她像一团燃烧着的明火,轰轰烈烈,谁都看得见。她随风而来,也会随风而去。远去后,会遗留下满地的灰烬和无奈。
曹佩璐则像一盆炭火,也许被表层的灰烬覆盖,看不到它的光芒,但是,这火持久而炽热,会一直在你身边,温暖你!
车到豉湖路口,向北而行。路上的法国梧桐宽大茂密的树叶一如从前。那年冬天的一个夜晚,路灯光艰难穿过茂密的树叶,照在他和紫琼的身上。紫琼钻进他的大衣里,仰头看着他,第一次说要和他结婚……说话时,她一直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可是,最终……她还是松开了拥抱他的双手,离他而去。
曾经把自己抱得最紧的人,也是松手最快的人。
百感交集的浩倡低下身子,把头埋在自己的手掌里。
车上高速公路,城市完全退到身后。心情平复的李浩倡抬起头,转过身,依依不舍地看了身后一会。
去年六月离开荆州到深圳的那个白天,七月随装满外婆画作的货车离开荆州的那个夜晚,浩倡都有一种离开荆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故乡的惆怅和不舍。特别是那个夜晚,车过长江大桥,一路向南,反射着城市灯光的长江,在后视镜里愈走愈远最后消失的画面深深印在李浩倡的脑海里。那一刻,对故乡的不舍,差点让他落下泪来。那时候,他对未来的生活,有些茫然……
今天,他依然不舍,依然不知道何时再回荆州,但是想到即将见到曹佩璐,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
头顶是明艳的阳光和蓝天,在阳光和蓝天下,坦荡如砥的绿色田野一望无际,直接天际。晚春的风,从南而来,像看不见的水一样,漫过广袤的田野,让其中的农作物随之高低起伏。
六年前的春天,在温暖的南风里,李浩倡乘船回到了荆州;六年后的春天,他又踏上了离开荆州的汽车。
在春天阳光下,在春天的风里,亲爱的荆州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李浩倡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