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散而又聚,雷霆更裂。
雨幕分而又合,电光更疾。
湮雷元帅甲下,鲍易的声音也似这雷霆般轰鸣:“苗汝泰的死,你要怎么向我解释?”
他戟指怒目:“当年柳神通的死,还有你身上的霸府仙宫,你打算作何说明?!”
田安平缓缓收回他怅望天空的视线,侧过头来,看向鲍易。
无论如何,田安平作为齐国兵事堂成员、斩雨军统帅,在他跃升绝巅的关键时刻,鲍易都不能、更不应该来干扰。
他甚至应该给田安平护道!阻人成道更甚于杀人父母。
无论有什么纠纷,都应该事后再提。而到了他们这种层次,这般身份,即便真有证据,真有问题,也应该拿到兵事堂里去,当着曹帅或者军神的面分说,甚至一定要奏告天子。
所以当鲍易杀进雨幕里来,就连田安平这种向来被视为疯子的人,也觉得他……有够疯癫。
政治游戏是有默契的!大家都在一定的框架下翩翩起舞,在严酷的规矩上如履薄冰!就如鲍易自己跟姜望所说——苗汝泰之事,一定会引起田安平的警惕和猜疑。但田安平一定不会直接问鲍易,鲍易更不会直接回答田安平。他们之间的猜疑,止于猜疑。他们各自的动作,也止于深水之下。一日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出现,他们就一日不会在台面上对垒。
政治上的默契更在于——田安平已经知晓鲍易在调查柳神通旧事,他跃升绝巅的这一步就已经是回应。到了这时候,鲍易就应该识趣的退去。
苗汝泰的死,就是试探的代价。
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很多,直到一方彻底倒台,或者认输。
可今天,鲍易竟然这样不讲规则地杀到了面前,指着鼻子在雨中撕破了脸!私论已是不该,选在田安平登顶的时刻来论,更是被冲昏了脑子。
是因为他知道过了今天就没有机会了,又担心来自大泽田氏的报复吗?
“田安平!”鲍易身外,狂暴的五行力量如神龙混转,他一霎接九天之雷,引九幽之水,鼓四时之风,握四方之山,聚势无极:“回答我——”
噗!一只掌刀穿透了他的腹部,刺住他的心脏,带着这颗心脏击飞他的背脊,就这样悬在空中,迎向风雨!鲍易那鼓天荡海的力量顷如山崩。
哗哗哗。
锁链如蟒蛇在他的道身游动。
“回答你了。”与他贴身的田安平如是道。
这就是田安平的回答。
他不去帮鲍易想理由,他只问自己能不能杀……好像可以,然后就杀了。
“你……”鲍易圆睁着双眼,眼睛血丝夹杂着电芒。
在当世真人的层次,他鲍易绝对是具备竞争力的强者。
可是……
田安平已绝巅。
立身此现世极境,一览众山小。
他已经踏足绝巅,却还耗费力量,故意延续登顶的过程!
是表演?还是垂钓?还是……
鲍易在这一刻眸中精芒暴涨,本该争杀于元神的秘法,这一刻只予他以元神的洞察。
天海之间,仿佛有一尊千丈高的雷霆神祇的虚影起身,当然又瞬间被击溃。
可是他已经看到——
一扇缓缓消散的门户的虚影!在生命的最后,他看到了什么?妄真之门!
田安平跃升绝巅的这一步,竟然只是为了掩饰这扇门户!
嘭!鲍易的一双眼珠子顷刻爆掉!
鲜血和眼珠炸开后的黏液混杂着淌了满脸,但他咧着嘴,灿烂地笑了!他的笑容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扇门。
作为大齐宿将,帝国世袭名爵,他怀着私心来干扰另一位九卒统帅跃升的过程,这事情是耻辱的!于国无益,于禄有亏。
虽则他不得不这样做,可他死难瞑目,心有不宁。
但这一刻他发现,他的冲锋是恰当其会。
田安平不仅仅是当年杀柳神通之事暗藏阴私,他还跟一真道有关联!对田安平这样的人,无论怎么做,无论做什么,都不算错!
错只错在他往日不知!错在他还不够狠辣,也不够坚决!
“你在……笑什么?”
田安平低头看鲍易的手,就在刚才,这只手有轻微的颤动,像是剪断了冥冥中的一根线,因为并没有实质性的力量波动,所以他也没有办法阻止。
准确地说,真正的力量波动,在鲍易杀进雨幕里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生。现在的鲍易只是挣扎着放了线。
他田安平就算是再强大,对“线”再敏感,也难以在这种情况下追溯。更别说今日之东海,到处是眼睛。
“你传递什么消息出去了?”田安平不由得问道。
“嗬嗬嗬……”鲍易吐着血,但还是在笑:“你说呢?田安平!你说我看到什么了?你已东窗事发!我要是你,现在就卷铺盖——”
啪!田安平五指合握,捏爆了这颗心脏。
轰隆隆隆!
暴雨未歇,雷霆仍在。
电光照亮天与海的刹那,近海总督叶恨水,正自远空疾飞而来……但又遽然而止。
隔着雷霆和暴雨,田安平看着那双惊怒的眼睛。
他知道,他又被逼到了这一步……又必须要做选择了。
他咧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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