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这祸水世界中,除了“极恶具显”的恶观之外,也有一些独有的异兽存在。
譬如灾厄之兽,见则天下大疫的“蜚”。
真正的蜚兽,可是要比山海境中出现的蜚兽要强大太多。
昔年革氏家主亲入“祸水”,以求幼蜚,结果一代真人,自此再无音讯。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革蜚入山海境,不顾一切,穷逐蜚兽。
也因是如此,对于祸水的危险,姜望是早就知晓一二的。
只是听闻再多,终不如眼见真切。
当茫茫如海的恶观铺开在眼前,当无法计数的神临层次乃至洞真层次的恶观悲呼嚎叫,当衍道层次的恶观撼动天地!见者方能知晓,世间险地难计,为何独此地称名“极恶”,佛曰“无根”,道曰“孽海”!(孽海之说,见于《静虚想尔集》)
人道诸般剑式,姜望随手挥洒,轻松压制面前这头恶观,三合之后,一剑抹脖。方才还威势惊人的青面恶观,在头颅离体之后,即刻炸开,化为水流倾落。只是这一团水,也十分清澈,再不见祸水之复杂。
由此大约能够窥见恶观形成的一种途径——世间负面累聚,皆落于此无根世界,最终凝聚成祸水。当祸水中的负面累聚到一定程度,就诞生恶观。
姜望此时才懂得,《静虚想尔集》中,“苦乐世人,万般为孽。恶极无往,神鬼皆忌。”这一句的真义。
在稷下学宫与秦潋学道经,秦潋讲得也是极好。但书读百遍,真不如一见。
姜望一边圈杀下一头恶观,一边看向许希名的方向——
这位身量不高的三刑宫真传,双手握持六尺长剑,恰恰将身前的恶观腰斩。而后脚步一抬,又拦住了另一头恶观。
仍是禁锢,挑剑,拆解。
他的动作井然有序,每一步,每一剑,好像都有严格的规条。虽然他长得如此难看,他米色的长衫和黝黑的肤色、短小的身形与六尺的长剑,都是如此不协调。但他的动作之间,充满了秩序的美感。
看他杀恶观,如观书家落笔、画家作画,每一步都极有章法。
“老爷怎的来了这里?哇,这些东西好丑!”仙宫废墟内,白云童子不知何时睡醒了,趴在云霄阁屋顶观察外面的世界,这一看之下,胖胖的小手顿时捂住了眼睛。
这里或许现在不能够称为仙宫废墟了,经过仙宫力士没日没夜的劳动,栖于姜望五府海的这片仙宫群落,已经处于勉强能看的状况。当然它那些功能性的建筑,仍是没有实质进展。
“你的记忆里有祸水世界吗?”姜望问道。
白云童子表情迷茫:“我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曾经云顶仙宫迎客童子,系仙宫因果,累世轮回,记忆全失,只有一个复兴仙宫的执念。最后在迟云山上,前身烟消云散,仅以因缘一缕,寄于仙宫,生成仙灵。
现在的白云童子,与以前的迎客童子已经完全不属于同一个人了,甚至于他并不能算是“人”,但仍是有一些迎客童子累世记忆和仙宫本身记忆的残留存在,会在触碰到相关线索的时候,偶然觉醒。
譬如云顶仙宫相关建筑的线索,譬如《仙方经》,譬如仙宫力士的制作方法,都是他觉醒的记忆碎片。如今在祸水之中,得到一些记忆,也是极有可能的。
姜望想了想,试探性地道:“菩提恶祖?”
听到这四个字,白云童子明显地怔了一下,而后有些迷惘地呢喃:“混元……邪仙。”
“混元邪仙?”姜望没想到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这又是哪位?”
白云童子捂着脑袋:“我想不起来。”
“混元邪仙”这个名字,让他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曾经在寄神碑上看到的“道贼”二字。在敏合庙与涂扈交流过后,他一直以为“道贼”是云顶仙宫对道门的蔑称,因为涂扈说过,云顶仙宫的覆灭与道门有关。这话是很有几分可信的。
但现在又似乎有了另外的可能。毕竟以“仙”为名者,并不多见。那仍然是仙宫时代的一个鲜明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