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虽然有时候很气人,但不得不说,这突然的一下却将她内心里刚升起的难过冲了个七零八落,羞恼过后竟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你跟我走就是了。”
丢下一句话后,少女飘然前行,灯火摇曳,像只精灵。
柳生闻言心头微动,脸上的嬉闹也忍不住敛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紧随其后。
二人各怀心事,但脚步总归是在向前,一路坍塌的楼阁庭殿都没有让许小竹停留分毫,似乎她早就知道那东西在哪似的。
柳生倒是东张西望,他没有从正面进过知春亭深处,过去只是远观,因为那些人不允许他进来。
只不过现在他们都安静的躺在废墟或者灰尘里,再也没办法在他面前指指点点了。
“确实有好多没找到。”
看着某处琉璃瓦下挂着布片的半截腿骨,柳生心绪有些飘忽,想着待会回去的时候要不要给他们弄一起整个大点的坟包……
毕竟区别对待总是不好的,虽然那并不是他的本意。
“应该就是这里了。”
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柳生闻言抬头看去,却不由得愣住了。
青砖瓦房,有院子,两间屋,门前有一方干涸的荷花缸,除了黑檀木雕刻的窗棂外,一切看上去都很普通,普通的就像是镇里那些普通人的家。
可这里是知春亭,凡人眼中的世外之地,本不应该有这样普通的屋子才对。
柳生对这里倒是很熟悉,因为这是许小竹当年的住所,或者说是闺房。
他下意识看向荷花缸旁的角落,那个半人高的洞早已被杂草覆盖,当年的他不能自由出入,想见她要么是在外面等,要么绕上一大圈走秘密小路钻荷花缸旁的墙洞。
没想到时隔多年,物是人非,他居然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当年人小没留意,不过现在看来,你还真是有够怪的!”
打量着眼前有三分陌生的院落,柳生笑了,扭头看向许小竹。
“知春亭最受器重欢迎的小师妹,居然会选这么个院子住?你是咋想的?”
他刚刚从前面过来,见识过那些残存的恢弘,以许小竹的身份,想要那些简直不要太容易。
反倒是眼前这貌似简陋的才更难,他可不认为那些假清高的家伙会愿意让自己的白衣粘上泥灰,更别提高高在上的他们何时研究过泥瓦匠的活?
山下镇子里的凡人倒是有不少会的,可他们又怎么会允许呢?能让柳老头扫山门就已经是极限了。
“屋子再好,卧榻不过几尺,那些身外之物,与修行又有什么益处?”
许小竹不以为然,淡淡回应。
“你这口气怎么像是个尼姑?”
柳生向后躲开半尺,连连挥手。
锵呛一声轻鸣,院前似有白光一闪,清脆之声,点点笑意,
“皮痒了?”
“错了……”
少年咧了咧嘴,黑衣翻动,悄悄将肋下的剑柄推回剑鞘,心里却是大大的不服气。
许小竹轻笑着收回剑,摇了摇头,知道他不服,事实上这家伙也从来没有服过任何人,当年他的脊梁哪怕被打弯,头埋进泥土里,也会顺着牙缝挤出有本事就打死我这句话,对着那些欺负他的人竖起中指。
有些可笑,做法也不够聪明隐忍。
“你就不怕他们真的把你打死?”
递药的时候她曾经这样问过他,小脸满是青紫淤泥的少年擦了把鼻涕,犹带凶戾的眼中仿佛燃着火,说了一句让她记忆犹新的话。
“怕,但是我更怕自己屈服!”
那一刻许小竹才明白,少年不是不懂隐忍,更不是小孩子打输了赌气,只不过当生命与某些东西摆在他面前逼着他做选择时,极少见的选择了后者而已。
过刚易折,那折便折了,
可能会死,死就死!
他也没什么可以牵挂的。
所以这唯一剩下的,名为骨气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的,丢一次就啥都没有了。
位卑但不自卑的少年名字里虽有个柳字,但却一直努力把自己活成松柏的样子,虽然并没有人告诉过他松柏样的人格是什么样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