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周穆王七年六月十六 晴转阴转晴 夜探(4 / 4)

辟雍的少年 作家IgQ3oz 22332 字 2023-05-19

“我不管,我的故事可不能白听,你得拿你的来换!”鸦漓伸手到兮子的肋下,开始呵她的痒。兮子被挠得咯咯直笑,便也伸手过去呵鸦漓,两个人在被窝里闹成一团,悲伤的情绪一下子都消散了。

“好了好了!”兮子终于架不住鸦漓的进攻,捉住她的手道:“你别闹了,我给你讲嘛。”

兮子重新枕到鸦漓的肩膀上,开始勾起自己的回忆:“我最害怕的事情啊……是我五岁那年……”

“那时候,我刚刚开始练习家里的‘易容’。有一天,妈妈告诉我,隔壁国家的国君——陶伯要带着他的儿子来我们家里做客。我们沁国和隔壁的陶国是祖祖辈辈都交好的,我们两个国家的国君都是天子的祭祀,每二十年要在一起跳祭舞来祭祀神灵的。我知道我和陶伯的儿子从小就有婚约,那时候的我太小了,根本不知道婚约是什么,只是知道就像是爸爸和妈妈那样,将来我们会成为很亲近的人。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可是又怕见到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怕什么,可能是怕他们不喜欢我吧……”

“他们来做客的那天,我没有出去,我只是偷偷的看了一眼,就跑回了房间里面,他们的面貌我都还没看清。我只能让自己待在房间里,努力习练‘易容’,才能平复我不安的心境。可是他不知怎么突然就出现在我身后,我知道他就是那个和我有婚约的人,他就是那个将来会和我很亲近的人,我忘了他和我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只记得我转过头的时候,我自己惶恐极了,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想让我用一个最好看的面容来面对他,可是我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脸,我不知道我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可是他那个惊恐的表情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是一副怎样的面容啊,已经因为惊吓而全部扭曲起来了!他尖叫着转身跑走了。自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等到我们下一次再相见的时候,我已经戴上了沁国祭祀的面具了。”

兮子长出一口气:“我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那张被我吓得扭曲了的面容。可偏偏,这却是我自己造成的。唉……我很可笑吧……”

“哎,我的宝贝儿,你瞎想什么呐!”鸦漓重重地搂住兮子:“那时候你才多大呀,他被你吓了一跳,可你何尝也不是被他吓到了呀。乖乖,不要再瞎想啦!”

“嗯,鸦漓你真好!”兮子也反手搂住鸦漓,将头深深埋入到鸦漓的怀里。

仲祁蹲在窗外听到现在,只觉得一条冷汗自脑后缓缓流下。忽然发觉身旁有异,一转头,只见伯将和姬搏虎在黑暗中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你们想干什么?”仲祁惶恐道。

“你这小子……”姬搏虎舔了舔嘴唇。

“我……我怎么了……”仲祁一时着急,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噤声!”伯将低声道。“我们听得也差不多了,时间快到了,现在只要去拿走一件女学生寝舍的东西,就大功告成。虎子,你先进去,把那个能打的妖族人给引走。仲祁,你等虎子引走妖族人之后,就进去拿东西。”

仲祁和姬搏虎齐声问道:“那你干什么?”

“我当然是要做最重要的工作——帮你们望风啊!”

鸦漓正在安慰兮子,忽听窗户“咔喇”一声响,窗棂破处一条人影蹿了进来。鸦漓反应极快,一个翻身冲出兮子的幔帐,已然和来人对了一掌。

鸦漓只觉对方掌劲势大力沉,退后一步稳住身形,肩膀和手臂上的“源”纹亮起来,微光中只见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黑巾覆面,看不到面容。便问道:“你是什么人?”

姬搏虎一拱手说道:“在下楚人乌有氏,今日特来领教阁下的高招!”

鸦漓听得一愣,妖族的汨罗城便在楚地,可是却从来没听说过有“乌有氏”这么一个氏族名号。

鸦漓正愣神间,姬搏虎已揉身而上,双拳齐出直取鸦漓。鸦漓双肩上蓝色的“源”纹亮起,一条水练凭空出现,卷上了姬搏虎的小臂。若是普通人,手臂被这水练一绞,便要筋断骨折。姬搏虎深吸一口气,暴喝一声,手臂上肌肉暴起,竟将水练撑散成了无数水滴飞散开去。

姬搏虎更不停留,双拳继续砸将过来。鸦漓见水练竟然被破,手臂上金色的“源”纹亮起来,双臂化作赤金一般,硬生生与姬搏虎对轰了一拳。

二人各退一步,姬搏虎又惊又喜,自他来到辟雍馆之后,平日里搏击对练,还从未有人能硬接自己的全力一击,没想到此时竟然碰上了对手,不由叫道:“好!好!好!阁下果然高明,今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说着又作势扑上。

鸦漓双肩“源”纹一亮,两条水箭凭空出现,射向姬搏虎,接着又是两条水箭,转瞬间七八条水箭先后向姬搏虎射去。姬搏虎身上禁制发动,水箭打在姬搏虎身周激起蓝色的禁制光芒。硬接了十几条水箭,姬搏虎身上的禁制被打破,姬搏虎大喝一声,左右出拳将最后两条水箭打散,不待鸦漓再发动法术,冲上去和她近身缠斗在一起。

姬搏虎和鸦漓斗得正酣,忽听窗外几声鸟叫,知道这是伯将在催自己了,于是一拳将鸦漓逼退,跳上窗口,傲然道:“阁下虽然厉害,可惜却不是我的对手,再斗下去必败无疑,在下就此别过!”说完跳出窗子。

鸦漓气得不轻,叫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是你的对手?”说着追出窗去。

伯将见鸦漓已经成功被姬搏虎引走,一捅仲祁道:“快,该你上了,随便拿一件就走。”

仲祁翻进窗户,在黑暗中摸索,手指触到一物,拿起便要走,却蓦地手上一紧,手中的东西被人拽住了。

这时一阵风吹过,遮蔽月亮的乌云忽然便消散了,仲祁眼前一亮,这才看清手中拿的是一个皮制的面具,面具的另一头,是兮子的手。清冷的月光照进来,在兮子乌黑的头发上映出了半圈弧光,兮子一只手拽住面具,另一只手捂在脸上,指缝中露出的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仲祁愣住了,他看着兮子的眼睛,像被她眼里的光震慑住。他没有用力去争夺这个面具,奇怪的是兮子也没有,面具就这么静静地悬在半空,一头连接着仲祁,一头连接着兮子。

满月的光华播撒进破裂的窗户,将窗前手连在一起的两人映成了一幅剪影。

过了不知多久,窗外急促的鸟叫声让仲祁回过神来,他轻轻“啊”了一声,松开了捏着面具的手。仲祁局促地退了两步,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抱歉地行了一礼,然后笨拙地翻出了窗子。

丝丝缕缕的乌云在明月前飘过,在地上映出纷乱的影子。悬在空中的面具,却始终未曾落下。

仲祁、伯将和姬搏虎溜回自己的寝舍,天上的乌云已经完全消散了,满屋子都是月光。

仲祁向伯将和姬搏虎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小子无能,无功而返,徒累二位仁兄耗费心力,请受我一拜。”

伯将眯了眯眼睛:“你进去了那么久,什么都没拿到,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你在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也……也没发生什么……”

伯将围着仲祁转了一圈,拍了拍他道:“算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已经闯进了禁制,既然拿不到东西,可能也是天意使然吧。”

“我们,还听到了女学生的说话……”仲祁道:“你们也可以去领悬赏吧……”

“你当兄弟们是什么人?”伯将揽住仲祁的肩膀:“你那未来夫人说的,都是你们两个人的私事,我和姬搏虎乃是谦谦君子,怎么可能做出卖友求荣的事情,拿兄弟的隐私去换那悬赏呢!”

仲祁听了伯将的话,心中感激,忽又想到一事,道:“那个妖族人……”

“那个妖族人很是不错,她是叫鸦漓吧?”姬搏虎接口道:“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带劲的对手了,老子是大有惺惺相惜之意啊!”他看了看伯将和仲祁,又说:“她说的那些事情,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我劝你们两个最好也不要说。”

“我是没问题啊。”伯将洒脱地说:“仲祁你呢?”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仲祁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不过,我很好奇……”伯将忽然话锋一转,盯着仲祁道:“你那位未来夫人说的最害怕的事情,咱们兄弟可是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啊。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会被吓成那个样子?趁着今天月色正好,你要不要给兄弟们交待交待啊?”

“是呀,我的宝贝儿……”姬搏虎学着鸦漓的语气也凑上来说道:“那是怎么回事儿,来给说说嘛,要不然……”他和伯将对视一眼,口气森然:“我们哥俩儿,恐怕就要成为你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哦……”

“唉,还能有什么,你们不是都听她说了嘛……”仲祁无奈地道。

“那一年我七岁,第一次跟着父亲去沁伯的府邸拜访。我陪着父亲和沁伯在一起说话,那时我太小了,他们两个大人聊得是什么我都听不懂,我只是觉得无聊。我记得好像是飞过了一只蝴蝶,我就追着蝴蝶跑了出去,后来蝴蝶不见了,我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我看到有一扇门,我不知道那时我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进去。屋里有一个人,我忽然知道,那个人就是沁伯的女儿,是和我有婚约的人,是我未来的夫人。我也忘记了我和她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只记得她转过头来,她的那张脸……”

仲祁把脸埋进两个手掌里,使劲的搓了搓,似乎要以此获取力量来对抗记忆中最恐怖的事情。

“她的那张脸……怎么和你们形容呢?就好像就是融化了……融化了……脸上的五官都溶解开来,根本不在原本应该在的位置——只有故事里的鬼怪才会有这种模样。我那时也只有七岁啊!后来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清醒过来时,躺在父亲的怀里,已经在回陶国的船上了。之后的很长时间,我都不敢再到沁国去,甚至连沁水边都不敢去了。在那以后,那张鬼怪一样的脸就时常出现在我的噩梦里,一直……到现在。”

仲祁说完,不再言语。伯将和姬搏虎对视几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屋子里一时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伯将和姬搏虎一齐伸出手,在仲祁的肩上重重拍了几下,以示安慰。仲祁长出一口气,也拍了拍他们二人。

“所以,”伯将说:“你之前做噩梦梦到的,原来就是这个啊?”

“嗯…”,仲祁顺嘴答道,忽然惊觉:“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的事?”

“唉,姬搏虎这家伙睡熟了雷打都不动……”伯将幽幽地说:“我可是每次都被你噩梦时的惊叫声吵醒,整夜都睡不着觉啊……”

“整夜都睡不着,那应该是被姬搏虎的呼噜声吵的吧?”

“什么嘛,伯将都说了是被你叫声吵醒的!”

“行了行了,累了一晚上了,赶快睡吧,明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挨训呢!”

这么闹腾了一夜,男学生们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第二天疾风骤雨的准备了,谁知过了一整天,竟然无事。设置禁制的三位先生都回到了馆里,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又过了几天,似乎所有人都淡忘了,仿若这些事都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之后的很长时间,女学生寝舍外的禁制都没有再亮起过。而那份悬赏,也无人认领。到了秋假,据说悬赏已经涨到了一句话三朋贝,一件东西五十朋贝。待到第二年春假,更是涨到了一百朋贝。可是,直到仲祁等人从辟雍馆毕业,也没见这份悬赏被谁领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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