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沉默。
其实对于残杀百姓欺压百姓,对于上层权贵来说,都是常态。
不把百姓当人看,属于是心照不宣。
这些大儒名士,或许有心地善良的,愿意救济世民,却自然也有世家出身带的高贵,看不起底层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这些话却不能说。
跟忠君爱国一样,爱民在某种程度上,也属于一个政治正确。
所以沉晨就是在用魔法对付魔法。
你不是说曹操匡君辅国吗?
可是他屠城呀。
你不是说曹操是济世之才吗?
可是他屠城呀。
你不是说曹操挽救社稷于危难吗?
可是他屠城呀。
平日里这些事情都被他们选择性忽略,但现在沉晨却挑明了,除非你说曹操杀的百姓不算人,否则他们就很难跨过这道坎。
过了片刻,名士和洽说道:“圣人亦有为昭公匿非之时,人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曹操改了错误,但徐州数十万人能活回来吗?”
沉晨问道。
和洽又道:“曹公的过错,只有天子能够评判,如将来曹公能辅左天子治世,天子以此为罪曹公,我相信曹公亦是无话可说。”
“说得好。”
沉晨点点头:“诸位不愧是大儒名士,比你们的弟子强得太多。”
当初在岘山书院的时候,也有人跟沉晨说起曹操现在已经改了,但还是被沉晨怼得无话可说。
可这些大儒名士的辩论能力就强得太多,一句话就把沉晨给堵死。
意思是现在曹操正在匡君辅国,你不要去打扰他,等到将来曹操帮助刘协一统华夏,恢复汉朝江山的时候,如果刘协要治曹操的罪,世人也都不会说什么。
所以总结来说,这些大儒名士确实比他们的弟子强得再多,他们总是会有理由来辩驳你,把框架锁死在忠君爱国里,让你满身枷锁。
然而沉晨却忽然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被打败的意思,又很快反问道:“我想问诸位,如何看待三家分晋,田陈篡齐?”
“乱臣贼子罢了。”
王俊冷哼一声道。
这不是他认为,而是孔子认为。
当年田陈篡齐的时候,孔子就立即向鲁哀公请求派兵讨伐。
并且也是严厉谴责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
所以不管是三家分晋,还是田陈篡齐,在儒家弟子当中,都是将这种行为称之为篡逆。
沉晨便说道:“当年田和篡齐之前,以大斗出贷,小斗收还,以揽人心。王莽没有篡位的时候,恭谦有度,惟贤惟德,颇有尹尹周公之相。真正贤明的人不会残暴地对待百姓,曹操连百姓都不爱,难道诸位还会觉得他会爱天子吗?”
和洽反驳道:“当今之天下,礼崩乐坏,曹公虽有残暴之举,但亦是不可奈何,他奉迎天子,乃是行尊王之事,汝以三家分晋,田陈篡齐为例,难道是想说曹公会如此吗?可我们并没有见到!”
沉晨反问道:“那意思是说,如果天子被曹操控制在深宫当中,你们见不到天子被曹操欺凌,你们就不相信此事吗?”
“本来就没有的事情,你又何须编排呢?”
李俨说道。
沉晨点点头:“那好,请容许我们再等一等。”
“等一等?”
众人纳闷,有人问道:“等什么?”
沉晨笑了起来:“等天子诏书。”
“天子诏书?”
大家十分诧异,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难道天子还会发个诏书来不成?
但之后无论大家怎么问,沉晨都只是含笑不语,众人也无可奈何。
刘表就打了个圆场,说大家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来当客人,也不好拒绝,就先吃饭。
可刚才沉晨说的话又让他们觉得莫名其妙,于是一个个心事重重,吃饭也是味如嚼蜡。
过了约两刻钟的时候,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残羹冷炙。
李俨忍不住说道:“天子诏书在哪呢?”
沉晨坐在门口,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忽然注意到门外有侍卫急匆匆跑来,便笑着说道:“来了。”
“什么来了?”
“衣带诏。”
“衣带诏?”
众人一头雾水,这都什么东西呀。
唯有沉晨微微一笑。
他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安排了人潜入许都,每日观察消息。
前日忽然安插在许都的探子回报,数日前,衣带诏事发,董承、王子服、吴硕、种辑等人相继被诛杀,连怀孕的董贵人都没法幸免。
这件事情让整个朝野动荡,消息四散。
沉晨派去的人是连夜快马赶回来的,而到荆州需要几日时间,算算日子,现在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