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
伏尔甘并不说话,也不言语,只是提着锤子朝他的兄弟走去。
长着鸟足与羽翼的恶魔单膝跪地,那张异状的脸成了可笑的肖像画,鲜血在其上形成蜿蜒的痕迹。它捂着自己的脸,被砸碎的下巴没有恢复,口水从缝隙中和扭曲的虫子一同掉落。
它呜咽着,含湖不清地朝着伏尔甘伸出一只手,连连摆动:“别打了,伏尔甘——别。别打了。”
动手。
别听它的话,动手,兄弟,动手。
受苦者咬紧牙齿,眼睛瞪得大大的:动手,伏尔甘,动手。快杀了它,不要被它欺骗,它正在故意示敌以弱,不要让它的法术成功释放。别围着它转圈,谨慎地打量了,它在利用你,快杀了它!杀了它!
终于,他咆孝出声,那声音在黑暗中滚滚而去,像是被正在山谷中肆虐的雷霆所噼断的树木发出的哀鸣。
“杀了它!”他哭喊着说。“求你了,伏尔甘!就这么一次——杀了它吧!杀了它!”
理所应当地,巨人提起锤子......然后,一如既往地没有落下。
这是他的记忆,记忆是不会改变的。
他已经记不住自己看了多少遍了,一千遍?五千遍?还是一万遍?他记不清,他也不想记。他想死,但他死不了。
受苦者清晰地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恶魔会释放一个幻术,将伏尔甘带往尚未被焚烧的普洛斯佩罗。在那里,它会变成被腐化之前的模样,向伏尔甘讲述它为何要这么做,向他讲述一切......
再然后,它会发现,其实伏尔甘根本就没有受到它法术的影响,那个在幻境中与它对话的人是它的父亲。
父亲。
受苦者艰难地爬起,想要站立以观看那个正在以伏尔甘外表向恶魔讲述一切的人——他想忏悔,想道歉,想弥补,但他只能看,只能听。
他听见他的父亲以伏尔甘之面貌缓缓开口。
“你总是如此的自以为是,马格努斯。你总是只看见他人最坏的一面,以此来为自己的罪责开脱。你为什么就那么想要知道网道计划的全貌?知道它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曾经被警告过无数次,不要去探知亚空间,不要去和它嬉闹玩耍。你并不听,无论谁来劝,你都不听。你始终忍不住,你觉得自己有资格比其他人懂得更多。”
“可是,凭什么呢?纵观我们所有人,只有你一直在哀叹父亲不告诉你他的计划,圣吉列斯没有,我也没有,我们都不为此感到愤怒。而你,你满心的傲慢被他无视了,于是你开始自己钻研,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
是啊,凭什么呢?
受苦者苦笑起来。他已有答桉,甚至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他没有任何的办法去补救。
对于一个自以为无所不能的人来讲,这是最为残酷的刑罚。
“因为我的傲慢,父亲。”
受苦者低沉地回答。
“我自视甚高,因此觉得理应知晓。我因为博览群书,所以瞧不起鲁斯,觉得他野蛮、茹毛饮血。结果到头来,我才是看不真切的那一个。”
“我总是会做出最坏的选择......我是个好人吗,父亲?我总是在不该优柔寡断之时优柔寡断,就好像我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救下那些即将遭到轰炸的难民......我知道他们会死,荷鲁斯攻占皇宫之时,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死,但我仍然去做了,我那时已经——”
他叹息。
“我已经是个怪物了。父亲。可我偏偏在那时还有一点善良。这样残酷的玩笑,在你眼中,你觉得如何?”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从他的头顶传来,带着点笑意:“你父亲现在并不在这里,我代他回答吧,马格努斯——硬要说的话,这个玩笑其实挺不错。至少我很喜欢。”
他骇然地抬起头,然后看见绝对无法接受之景象。
他的兄弟们......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