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掌柜的驿站,或者说是祁掌柜现在的大车马店,本是朝廷荒废的昆仑山脚下的边境驿馆,留下前后几十间低矮的石屋和一个没有院墙偌大的院子,只是在官道边上用石头随意地垒起一截石墙,又很随意地用几根胡杨做了个像栅栏一样的木门。
往日里来往此地的一般只有两种,一种就是跑边商的驼队,一种就是朝廷发配充军到山上做苦工的罪囚。驼队过个一年半载的还能回转,罪囚们则是很少再见第二回的。
祁掌柜已经老了,老的跟他的驿站一样破败不堪!
此时的他裹着破烂的老羊皮袄子正圪蹴在驿站石墙根下晒着初春不太暖的午后阳光,远远望去,好像一头枯瘦无力的老山羊,一动不动,只有长长的烟杆子头上拴着的烟袋子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的。
烟嘴是本地最上等的昆仑玉,烟杆是上好的红铜,就算是放到京城也是个稀罕物件。
祁掌柜大拇指在烟袋上一番揉捻便装好了烟丝,动作简单熟捻,烟丝不松不紧,刚刚好。就着火折子狠狠嘬上几口,干瘪的双腮因为用力显得更瘪了。
“呼”
初春的风还是很凉,吹得鼻子不太畅快,他捏着鼻子擤出一坨稀稀的鼻涕来,随手甩在地上,然后在石墙上狠狠擦抹干净手指,又就着烟嘴子狠狠嘬了几口,只是这次烟丝都快燃尽了,并未吸出多少烟来。
如此偏远荒凉的地方平时连狼群都不来,可偏偏成了跑边驼队避不开的补给之地,因为院里头有一口方圆百十里才有的唯一的一口甜水井。于是,这口井也成祁掌柜的立身之本,也因此他这些年也很是攒下了不薄的家资。
“咋就还没个驼队来?”祁掌柜捏着干瘪的烟袋如是想着,眼神木然四顾。
距上个商队补给离去已是一个半月前的事了,祁掌柜则是仗着院中那口甜水井又狠狠赚了一笔。只到现在只要想起商队头人掏出银票时那充满不甘而又无奈的眼神,祁掌柜那皱巴巴的脸都会挤出几丝猥琐的笑意来,因为那眼神就跟帮厨的老寡妇被他摸了后腚甩给他的脸子。
其实这几天有些反常,不是没人,而是来了不少。
从前几日开始便陆陆续续也住进不少人,这些人或单人匹马,或二人结伴而行,也有三五成群的,三两天就住进了不下四五十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僧俗儒道,善恶俊丑。
尤其是那个身体胖大的大和尚,虽然见人就称“阿弥陀佛”,却是个每天都要吃肉喝酒的酒肉和尚。
只是这些人在祁掌柜眼里都是些散碎的铜钱,伺候起来也麻烦,哪里有百十匹的大骆驼商队来钱快。
而且这些人并不是经常遇见的那些人,用祁掌柜给尕娃子交代的话讲,“都是些绿林刀头舔血的”,一下子来这么多,还是跑到如此偏远荒凉的祁连驿,肯定不是好事。
祁掌柜自有祁掌柜的处世之道,不亲不远,不打听不示好,只要他们交银子就行。
一股风掠过。
一大团阴影将干瘦蜷缩的祁掌柜笼了起来,也打断了祁掌柜对老寡妇的念想。